這是太子趁虛而入,最佳的機會。
千牛衛李少林調任東宮率衛之前,曾駐守宮城朱雀門。太子與太子妃互通訊息的那些年,來往信件財物儘數通過朱雀門進出。
李將軍北征兩年之後,朱雀門中守將舊友大多已經不在,可他凱旋之後得了空,卻是拎了禦酒和北地的皮毛便往朱雀門中來設宴,喝了個酩酊大醉。
李將軍如今正當紅,是太子身邊最信賴的紅人,與守城的近衛早不可同日而語,卻親厚念舊至此。一夜之間,東宮率衛李將軍李少林顧念舊情情義兩重的名聲便傳了出去。
及至皇後當朝被誅,陳家抄家,男丁儘數流放之時,北衙六軍中,當屬曾徹徹底底為陳家掌控的龍武軍中將領,最為膽戰心驚。
皇帝手段狠厲,又斬儘殺絕,遲遲未定龍武軍將,更令人擔憂。
龍武軍中有些上了年紀領了職位的老將更是坐立難安,為免皇帝反攻倒算,紛紛打起了給自己留條後路的念頭。
而“念舊情”“重情義”的李將軍這裡,陸陸續續也收來了多位“人托人”來求情的信箋。
李將軍照單全收。
但凡龍武軍中有人意欲調離,李將軍滿口應下,拍著胸脯道不消半月,便可替他們脫籍。
這話既出,仿佛油鍋裡濺進冰水,一下子炸了鍋。
本就人心惶惶的龍武軍更是躁動不安,連累得龍武軍武選司馬,氣勢洶洶跑到了太子這裡。
“殿下這是何意?擾亂軍心,按律當誅。”武選司馬質問道。
太子卻微微一笑,瞥了那武選一眼:“多大點事…不就是怕父皇的詔命還沒下來,龍武軍的兵籍便少了一半?”
太子施施然地挽起袖子,懸腕在紙上練字,一撇一捺寫得認真:“放心罷,京師以外還有我七萬戍邊精兵駐守京畿尚未歸家。你缺了多少人,不若告訴我,我便統一替你解決了罷。”
旁人隻當此時的龍武軍是燙手山芋。
太子卻背道而馳,依循那武選的意思送了數百親衛進去,賣了他極大一個人情。
騎兵,是太子起兵逆襲的依靠。而北衙六軍的唯一一支騎兵龍武軍,太子誌在必得。
萬事皆備,隻待東風。
朝中局勢越發緊張起來。
即便泰安從未跟隨太子上朝,也從東宮驟然增多的親衛,和沙苑臉上再也擠不出來的笑容中,看出了點點滴滴的端倪。
父子兩人,儘皆做好了手刃對方的準備。
“什麼時候動手?”泰安替太子理了衣領,深深地望進他的眼眸裡。
“再等等,再等等。”他伸手,默契地接過她遞來的《聖祖訓》,像曾經千萬次做過的那樣,輕輕放入懷中,元神相貼。
太子輕歎:“我要有十成的把握…”才能下定決心,逼宮啊。
他一貫自信,可如今卻沒有十分的自信,去說他已有了十成的把握。
差的那半成,約莫來自於裴家。
裴家和秦家,針鋒相對雞同鴨講。同一件事,講到兩家的口中,就變了完全不能相信的故事版本。
兩家不可能都盼著他好。可秦家若是母親定下,自然是全力支持,何況秦大小姐如今住在東宮。秦家親自將人質送來,就是為了讓他放心。
他並不懷疑秦家。
那裴家,勢必盼著他死了。
當年與裴家交好的沈知雲酒後失言,說出“半截身子入了土”。想必是想對太子下手,可此番動作,裴郡之不會不知,卻避開太子,不說話。
就連稱病不上朝,也像是幫著太子打消皇帝的警惕之心。
這是怎麼回事?裴家到底是何心思?
太子平生又一次,一點都琢磨不透裴家在他布局的一係列行為之中,到底承擔了什麼樣的角色。
裴家想要他死?卻真真切切一直都在支持他。
可若說想要他得償所願幸福美滿,卻半點邊都不沾,裴家從上到下對他防備冷淡,扯破了臉般再不通信。
這樣的舉動,又哪裡有半點“支持他”的意圖在?
分裂,像是分裂成了不同的人選。有人幫他,有人殺他,有人愛他,有人憎他。
太子在這樣耐人尋味的態度中敗下陣來,再不敢冒一點點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