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城中, 沙苑默默地陪伴在泰安的身旁。
“殿下念舊, 對我們這些東宮的老人都善待有加, 更何況是阿鳳姑娘你呢。”沙苑的聲音越壓越低。相處經年,他對泰安和太子之間的了解愈深, 隱約猜到泰安與太子相識的過程牽扯皇家陰司, 極有可能是見不得光的隱秘。
“秦小姐的手段, 殿下在宮中長大又怎會不知?”沙苑小心翼翼地說,陪著泰安登上了雲州城牆, “殿下素喜姑娘天真爛漫單純可愛, 怎會被阿鳳姑娘手段左右?”
泰安輕輕看了沙苑一眼。秦相英來後,對軍中將士皆有禮遇,太子身邊的大監更是下了苦功, 應當沒少送禮給沙苑。
可是沙苑對太子忠心耿耿,對她亦不踩高捧低, 她著實心中感激。
可是沙苑卻不能明白她的心情, 她也沒有辦法對他明言她的感受。
她和秦相英之間要爭的, 從來都不是太子的真心。
這點, 她清楚;秦相英也清楚, 否則又怎會選擇太子不在身邊的時候, 對她下手?
泰安長歎,輕輕拍了拍胸口。
自太子走後, 她時不時總覺得有些心慌, 那種如影隨形的宿命感又冒出了頭, 如同皇後元神寂滅的前夜。
可她卻分不清, 那種滅頂之災即將到來的壓抑感,是來自於她自己,還是對太子的擔憂。
夜涼如水,星海凋敝,鬼使神差般,泰安由沙苑陪著登上了雲州城牆。
雲州背靠太行,城牆高聳,站在牆上遠眺北境,隱約可見燈火點點,勾勒出山脈綿延不絕的起伏。
這是太子浴血守護的江山,他的江山。
她從來都不是太子身邊十六歲的宮女“阿鳳”,而是大燕受儘榮寵的鎮國公主泰安。這,也是她的江山。
那城牆太高,沿著角樓的縫隙低頭俯視,泰安有些頭暈目眩,眼前白光倏忽閃過,仿若回到了三十年前,她誓與大燕共存亡的那一夜。
泰安心情激蕩,抓緊了自己的胸口,分明胸膛之中空蕩無物,卻像是聽到了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太子…太子遇到危險了。”她將衣襟攥得愈緊,臉色慘白幾乎看不出血色,血脈與他相連,隱約能感受到他無邊的慌亂。
沙苑一驚,抬起眼眸問:“阿鳳姑娘如何知道?”
她亦不是完全確信。
與多年前太子負傷流血時不同,她藏在他胸膛的元神未曾感受到半點血氣,隻有千裡之外他驚慌失措的情緒。
什麼情況下,一向鎮定細縝的太子會失措至此?
泰安不敢再往下想,仿佛這念頭本身就已讓她坐立難安,一甩衣袖朝城樓下走。
哪知她二人一轉身,秦相英麵沉如水,正正立在他們身後。秦家十餘位家丁列成一排,虎視眈眈地看著。
四目相對,秦相英挑高眉毛氣勢逼人:“阿鳳姑娘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貴乾?”
都什麼時候了,還要玩這些小女孩爭寵奪權的把戲?一直緊盯她的行蹤,難道是打算趁太子不在她孤木難支,隨意找個錯處將她關押起來先斬後奏不成?
泰安心煩意亂,再不耐煩與秦相英虛與委蛇,冷冷回道:“著人備馬,我要出城。”
她猛地回身,目光緊盯沙苑:“東宮率衛還有多少人在軍中?勿再耽擱,整裝上馬,與我一道接應太子!”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再留下難道任憑秦相英宰割不成?
何況太子如今身陷險境,她就算是有一線希望,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麼都不做。
沙苑素來機警,見狀清脆地應一聲是,護著泰安就想從城牆上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