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副將衝了過來,麵露焦急:“將軍,若燕軍再不止戰圍城,怕是城上守軍支持不了太久。”
他的目光在泰安的身上流連,意圖明顯,連一向遲鈍的泰安都立刻明了。
哥舒海卻下意識握住她的臂膀將她往身後一藏。
她卻拚了命地掙紮著,反抗著,怒吼著:“兩年前兩軍對壘,你陣前淩遲我燕軍大將陳繼良,銅盆薄刃五花大綁,片片血肉殘忍如豺!我恨你入骨,今生若有機會,必當啖你血肉以慰燕軍將士在天之靈!”
她當真恨他入骨。
哥舒海怔怔地看著她發髻散亂周身顫抖的模樣。
而她身後,六架雲梯之上源源湧來的燕軍兵士,蝗蟲一般壓境而來。血流如瀑,順著土灰色的城牆點點流下。
她的存在,當真是一場陰謀?是他身邊出了奸細,才放了她進來攻心擾亂他的判斷和思緒?
定州城固若金湯,若是太子不知內情,又怎會癲狂一般選擇攻城?
“將軍!”他的副將跪了下來,“大敵當前,切勿纏綿兒女私情,自古紅顏禍水禍國殃民...”
哥舒海閉上眼睛,打斷了副將喋喋不休地話語。
“泰安…”他的聲音帶了若隱若現的懇求,“初次見你,我便覺得十分熟悉,其後雖明知你對我彆有用心,卻身不由己對你傾心,中了毒一樣。”
“我知你恨我入骨...可是,隻要你答應我跟我走,我便既往不咎。”他放下了所有的驕傲,咬牙說。
她每一寸的血肉都在呼嘯著呐喊,可是目光流轉,湛藍色的旌旗上大大的“燕”字烙在她的眼中,讓她淚如泉湧。
兩軍交戰,本就各為其主。是她不該,強加給他前世的枷鎖。是她不該,再讓他這樣難以抉擇地煎熬。是她不該,一次次利用他對她未散的溫情。
從她開始的一切,就該由她來結束。
“將軍!”副將再次焦急地催促。
泰安轉過臉,冷淡的麵容上恨意迸濺,朝著他冷冷地唾了一麵。
哥舒海頹然後退,閉上了眼睛。
終於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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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獵獵,泰安高高站在角樓上,在苦心積慮地一次次激怒哥舒海之後,終於得償所願。
兩名突厥兵士一左一右架著她的手臂,一步步穿過月城,將她推向閘門的最前。
她聽見哥舒海的聲音,在突然寂靜的戰場上格外清晰地回蕩。
“經年不見,太子殿下果然深謀遠慮心機過人,竟有肚量將愛姬送我軍中意欲行刺。”他聲音輕顫,“蒲草如絲一片癡心,不知太子殿下可有半分憐香惜玉?美人如玉,要將她片成肉膾,我當真於心不忍呐。”
城下的太子抬起頭顱,一瞬不瞬地盯著角樓上小小的人影,慢慢抬起了雙手。
李將軍焦急的聲音響起,他卻恍若未聞,迎著如雨的箭矢策馬朝前,長劍揮舞在眼前,遠遠看去如同一道道銀光。
便是此時,便是他一點點靠近她的此時!
她被押之後逃脫無門,知曉哥舒海拖延時間隻為替阿咄苾攻打雲州遮掩之後,便苦心積慮激怒哥舒海,假作刺殺言語侮辱,都隻是為了她能站上城牆提醒太子的這一刻!
泰安猛地朝前撲去,用儘全身的力氣嘶吼道:“雲州!小太子,這是空城計!他們真正的目標,是雲州啊!”
太子猛地抬起頭。
隻是電光火石的刹那間,又像是時間停滯了很久很久。
她身後的突厥兵,將長長的刀刃由後背捅入,穿過她的身體,在她細長白皙的脖頸處露出彎彎的刀尖。
她在陣前,被生生劈成了兩截。
卻沒有流出一滴血。
這是第二次,泰安仿若是破碎的白色的紙屑,從高高的城牆上旋轉著落下。
她聽見了太子的嘶吼,聽見了哥舒海滿含怒意的驚呼,意識卻在金鼓喧闐的戰場上漸漸渙散。
她是寄身於書的蠹靈,依靠太子滴滴的血氣為生。
而這一次,她離開他...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