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聲如蚊蚋, 連她也不知曉自己說出了口。
可他卻聽得那樣清楚,宛如雷聲轟鳴,闐闐山驚。
那一瞬間, 所有的力氣都從他身體中流逝。
明明箭在弦上, 他卻再也沒有辦法繼續, 如同被尖刃一劍穿胸, 頹然地跪了下來。
“我知道了…”他停下動作, 顫抖著伸出手, 將她散亂的裙擺緩緩攏起,唇邊漾起苦澀的笑容, “是我不對,不該這般嚇唬你…”
他想逼迫她,逼她坦白自己的真心。
可怒火褪去, 絕望來臨, 他卻失卻了破釜沉舟的勇氣, 再也沒有辦法繼續。
“你既然不愛我…”他慢慢將敞開的衣襟攥緊,“我便…放你走。”
平淡的語氣,像是在訴說著窗外的星空和天氣。
泰安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太子。
她震驚的目光像金針,紮得他滿目瘡痍。
太子垂下頭,苦笑著輕聲問:“是不是很丟臉?”
腦海中千萬種念頭, 要將不愛他的她摧毀, 他上一秒還似要將她生吞活剝般的癲狂, 可她隻輕輕一聲拒絕, 先摧毀的卻是他自己的勇氣。
“情愛之事,本就不該如此比較,是不是?”他的手指冰涼,替她將滑下肩頭的銀襖重新披上,“…以為你們隻遇見三日,怎比得過你我朝夕相處四年?”
想逼她坦白愛他的心,到頭來卻是逼自己麵對,她不愛他的心。
太子輕輕站起來,伸手穿過她的腰間。
泰安下意識地瑟縮。他萬箭穿心般地痛。
“放心…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他垂眸,從她瑟縮的身下抽出了《聖祖訓》,放在手中摩挲。
“與你相遇之後,我此生苦心積慮謀求皇位,為的不過是你的一句話。”
他微笑,眸中晶瑩閃爍:“你說…要我登上皇位,替你修史立碑,從此再不背欺君謀逆的罵名。”
“可如今…既你有了更想要的東西,我所求,不過是你過得開心肆意。”太子輕聲說,“若你真的想同…哥舒海在一起,我便放你自由。”
他緩緩轉過身,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突然抽出了身側的短劍,唰地一下劃在手臂上。
血如泉湧,瞬間將薄薄的《聖祖訓》浸得透濕,又眨眼之間消失在書頁之間。
刀傷深可見骨,他卻像是不滿足一般,揮起左手又要再來一次。
泰安飛一般地撲了過去,緊緊抱住他的手臂:“你瘋了嗎?明日還要上戰場,手受了傷,怎麼打仗?”
她衣衫半落,露出肩頭。他避開眼,任她抱著,柔聲說:“感覺到了嗎?”
她感覺到了。
藏在書冊中的她的元神,風卷殘雲般地吞噬著他流下的鮮血。
周身的力氣漸漸回轉,像是饑腸轆轆許久之後終獲飽餐。而他的血氣,漸漸將她散落片片的實體凝聚在一起。
太子溫柔地看著她:“有了這些…足夠你撐許久,不會再如現在這般虛弱。明日我帶你上戰場,將《聖祖訓》放在我胸膛,若是我戰勝,必會留哥舒海一命,送你們…去西域,去海上,去做你們的遊俠。”
“可若是我戰敗…”他托著她的下巴,定定地看著她,“這一身熱血,便留給你。血脈儘入《聖祖訓》,換你元神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