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揚起頭,被他一字一句驚得幾欲魂飛魄散。
死誌已存,萬念俱灰。
是那種感覺…
是那種感覺回來了。
那種,生命將逝而她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挽回的感覺。
像是皇後元神寂滅當晚,像是她躍下城牆而沙苑殞命那晚…她最懼怕的那種感覺,又來了。
“不…”泰安顫抖著開口,生怕自己若是再不說明,就再也沒有機會,“我不要你死!我也從來不想和哥舒海在一起!我想要你好好活著,為大燕謀求福祉,傳承國嗣。”
“你還不明白嗎?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並非因為我不愛你,而是…我怕我成為你的負累。”
我怕自己…害死你。
“殿下可能不知…”她前所未有的溫柔,像他童年,在洛陽鄉間的夏夜,聽一個個光怪陸離的傳說一般娓娓道來,“世間萬物,皆有定數。生和死之間,有無可逾越的距離,而任何妄圖踏破生死的人,都不會得到滿意的結果。”
“人鬼殊途,若是我們逆天而為,我怕我們…會遭受天譴。我本已死過一次,就算元神寂滅,也不過是將那錦上添花的幻境戳破。”泰安伸手,擦去他額上滾滾滴落的汗珠,“可你不同。你還沒有真正地活過。”
還沒有替娘親複仇,還沒有榮登大寶,讓曾經將你踩在腳下的人刮目相看,還沒有成為一代明君青史留名,還沒有讓大燕的百姓從此不再遭受戰亂之苦。
冥冥中像是一種隱約的預感,讓她每每靠近他,都感覺到無以言喻的傷感。
“若你和我在一起,而我處處皆是你的負累。我死而複生,又有何意義?”她淚意閃爍,靠在他的肩頭,“阻礙你我相守,從來都不是愛你與否,而是生死。”
太子猛地抓住她的手,用力之巨,幾乎將要將她勒斷:“泰安,生又何歡,死有何懼?你又焉知你的存在,是不是我還苟活至今的原因?”
“你傷透我的心,苦心積慮離開我,隻為了讓我逃脫那尚不知有還是沒有的天譴。可若是我明日攻城死在哥舒海的箭下,又當如何?”
泰安大驚,捂住他的口斥道:“彆再說了!”
她與他的分彆,在於他在她心中無堅不摧無所不能,而她從來未曾想過他會死。
太子輕輕拉下她的手,額頭抵住她的:“難道不該,趁著我還能愛你的時候,愛我?”
他從來不怕什麼天譴,活得肆意,將每一分每一秒都當成臨終長寢之前的結局。
而她是鬼,卻在小心翼翼地維護著他的生命。
“你…愛不愛我?”他最後一次,目光炯炯盯著她。
以她的清白相脅,他敗得一塌糊塗,未能得她坦白真心。
而以命相挾,他卻贏了。
泰安再不能也不願開口說什麼,隻鬆開了抱著他的手,將他手中的書冊拋向一旁。
她破釜沉舟般撲入他的懷中,再一抬頭,便將冰冷的唇印在他滿是胡茬的下巴上。
他說得對。誰也不是審死官,不能知曉夕陽落下前孰生孰死。
她將腦海中徘徊不散的不安和驚懼通通拋下,換一場黎明將至前的抵死纏綿。
是水到渠成,是情投意合,是心醉神迷,是翠銷香暖雲屏,是斜暉脈脈魚龍舞儘。
是得償所願。
“愛。”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