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低頭:“是劍傷…”
應先生冷哼一聲,又解開太子臂上裹著的麻布,細細翻開傷口,半晌才道:“是殿下右手執劍,自己劃傷的?”
他是軍醫出身,又兼仵作,對刀劍傷口再熟悉不過,見到泰安低頭默認,這才鬆一口氣。
“無妨,隻是失血過多。再過一個時辰,我親來喚殿下起身。”
他們這一番動作,他卻還睡得十分香甜,容色安寧,仿若倦極的孩子。
她心痛滿溢,輕輕撫過他眉間的細紋,想了想,便隨應先生出了馬車,往軍廚處去。
軍中兩年,泰安廚藝大漲。想著太子安睡整晚,醒來必定肚餓,便親自洗手下廚,替他熬一碗羊湯。
北地羊肉味重,她拿一杯山楂去膻,再一杯陳皮去腥,將一塊腿肉熬整一個時辰,熬得雪白翻滾,捧在粗碗中回到馬車上。
應粵已在馬車中,而躺在絨毯上的太子還在安睡。
泰安將羊湯放在矮幾上,抬頭微笑:“應先生好…”
應粵定定地看著她,沒有答話,目光卻從她微笑的臉上,漸漸挪至那仍冒著白煙的粗碗上。
泰安心頭咯噔一聲,剛想出聲,卻看見應先生略一抬手,她身後一涼,冷風唰地由車外灌了進來。
泰安猛地轉身,卻看見李將軍冷冷地站在車外,見她回頭,手掌立刻從天而降,鉗住她的手腕,砰地一下,將她狠狠壓倒在地。
泰安嗡地一下倒地,驚懼交加:“李將軍,應先生,這是何故?為什麼要這樣待我?這是誰的意思?”
她胸口擂鼓一般咚咚直響,聲音拔高,衝著太子大喊:“殿下!太子!小太子!”
她拚命地喚他,衝他大喊,想問他討一個說法。
可是漸漸的,泰安卻像是喉頭被塞了一塊大石一樣梗住。
他還在睡。
她的聲音這樣尖銳響亮,他卻像是毫無反應一般,睡得安詳。
“怎麼回事…”她停下了掙紮和反抗,瞪大雙眼望著應先生,“殿下…這是怎麼了?”
應先生一言不發,眼中恨意毫不掩飾。
還是李將軍先開口:“阿鳳姑娘,還請恕臣逾越。”
“殿下怕是…醒不過來了。”
李將軍深深一口氣,說:“應先生探殿下脈象,沉實遲緩,似有似無,如鍋中水沸,絕而無根,這是…死脈。”
“中毒而致的,死脈。”
泰安怔怔地站在車前。
應先生怒吼著質問她:“昨夜車中,僅你與殿下二人。殿下究竟是如何中毒?你究竟是何人?落的又是何毒?還不一一交待!”
她什麼都沒有聽清,亦什麼都沒有聽明,腦中嗡嗡作響,重複著昨夜她親口與他說出的話。
“人鬼殊途…”她說,“若你我強行在一起,怕是會遭天譴…”
而他握緊她的手:“我本是天子,何懼天譴?與其擔心天譴,倒不如擔心我能不能活過明天與突厥的血戰。”
她閉上眼,腦海中回旋著那一個漫長無際的夢境。
他血流如注,在她腳下蜿蜒成河。而那本《聖祖訓》攤開一旁,將他一滴滴的鮮血儘攬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