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秀率三百精銳埋伏在玄武門外, 生死關頭, 人人麵色皆是沉重,周遭一片寂靜, 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泰安被夾在《聖祖訓》裡, 貼肉藏在李彥秀的懷中。
她入耳能聽到的所有, 都是他緊張之下略顯粗重的喘息聲。
熱汗透過他的軀體一點點浸出濕意, 而李彥秀抱歉地低下頭, 單手解開領口, 讓夜晚的涼風透入胸口。
薄薄的書冊在涼風吹拂之下遠離了汗濕, 她在他這樣細致的照拂之下周身舒爽, 不曾受到半點汗水的汙濁。
“再等等…”他的語氣隱忍又含了歉疚,“今夜事關生死,你且好生待在我懷中。等此間事畢, 你我日後再不必分開, 一切都會是坦途。隻你信我便可。”
十年前他和她之間曾經有過一次江山與情義之間的選擇, 可明明他一念之差,放棄了她。
而他錯過了她的生命, 如今的千般溫柔萬種體貼, 又算得什麼?
泰安低下頭。同歸於儘的決定早已經堅定地做下, 可此時她胸口的疼痛又是如此強烈和真實,灼得她五內俱焚。
天光漸暗, 黃昏時近, 淅淅瀝瀝整日的小雨漸漸變大, 而由夕月壇伴駕而歸的兩位皇子騎著高頭大馬, 意氣風發地由玄武門入宮赴宴。
兩位皇子的千餘名親衛,如同往常一樣被攔在玄武門外等候。而隸屬李彥秀的禦林軍卻在此時突然將城門落下,將二人圈在四方城牆內甕中捉鱉。
城門落下,李彥秀由牆上現身,親自搭弓射出第一箭,瞄準的便是親生兄長的眉間。緊張之下,他一擊未中,便驅動□□戰馬往前,拔出腰間配刀與李氏兄弟戰成一團。
泰安於李彥秀懷中攥緊了拳頭,隱約間已分不清心中究竟是盼著他事成還是事敗。怕他事敗,於此時此刻被李氏兄弟兩人誅殺;又怕他事成,於是手刃他的那個人,就變成了此時心痛如絞萬念俱灰的她。
她並沒有糾結太久。
雨聲霖鈴,夾在在金兵齊鳴的怒吼中格外壯闊。她閉上眼睛,清清楚楚地聽到他手中長刀格擋廝殺的撞擊聲,亦聽到一聲又一聲利刃破肉的悶響。
而她身畔的他卻連身形晃動都不曾,穩穩坐在馬鞍上。
勝負已分。泰安睜開雙眼,看見他前後不過兩盞茶的時間,電光火石間將親兄弟二人斬落馬下。
而他感受到她的目光,低下頭來傾注了滿腔溫柔:“泰安,再等等。很快,一切就結束了。”
一切是很快…就會結束了。
最大的威脅已被清除,李彥秀隱忍十餘年的韜晦,終於有了回報。
夜雨傾盆而落,他拱起的胸背替她遮擋了雨水,他騎馬踏雨而行,馬蹄濺起波浪一般的水花,在永巷的青石磚上蕩漾出波紋。
玄武門落下,禦林軍叛變,太液池畔的皇帝李崇佑聞訊趕來,卻隻來得及在清涼殿前截下一身寒甲的李彥秀。
李彥秀身後兩名親衛一左一右,提著他兄長與弟弟的人頭。皇帝的腳步生生一頓,待要說話,卻生生嘗到了滿口的鐵鏽味。
果然,是他從來不會讓人失望的二兒子。
青梅竹馬的戀人,可以毫不念及舊情拋棄。手足情深的兄弟,亦可以毫無介懷地斬殺。
更何況他這個礙事的父親?
李崇佑仰天大笑,複又目呲欲裂,咬牙切齒地對李彥秀說:“你當除了你兄弟,這江山就必要你來坐嗎?今日若要你登上金鑾殿,除非你親手弑父,踏著我的屍首而來。”
還不到,還不到時候。泰安緊緊縮在李彥秀的懷中,豎起耳朵聆聽宮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