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瀾整完同窗,看了看高台上的師父,見他垂眼看著擂台,神色漫不經心,便估摸九霜真人此刻八成是在自己的本體身邊。
他在乾什麼?又對著自己的身體說話嗎?
婁鬱很快察覺到他的視線,抬眼和他的目光對上,招了招手。
紀瀾已經恢複了力氣,便起身過去了。
婁鬱對手下示意了一下,後者便將後排的凳子拎起來放在了婁鬱身邊。紀瀾道謝坐下,詢問地看向他師父。
婁鬱低聲道:“想你了。”
幾位掌門:“……”
一眾親傳弟子:“……”
都是高階修士,聽力非凡,周圍頓時驚起一片嗆咳,搞得正在切磋的兩個人還以為出了什麼事,都嚇得停了一下。
下一刻隻見人影一閃,溫豐嵐躍上高台走到明陽真人的身後站好,給自家師父分了袋薯片。
但這個時候台上的一眾大佬已經沒空理會來看他們樂子的無情道了。
他們繼續望著台下,表情看似正經,實則注意力全在某兩個人的身上,暗道一聲不像話,這大庭廣眾的!
廖掌門和恒杏一臉木然。
沒事的,二人默默在心裡安慰自己,紀瑞白一向出格,人們早就習以為常,隻要九霜真人的身份不被拆穿,這些人就不會知道這兩個倒黴玩意全出自他們玄陽宗。
出格的紀瑞白猛地聽見這話也驚了一下,抬眼和他師父對視。
婁鬱眼神深邃,表情半點不變。
身邊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他早就知道瑞白的身份瞞不住了,便沒有避著人。最重要的是心裡的思念太深,他實在壓不住這股情緒,就想親口告訴瑞白。
不過終究沒有當著外人親熱的習慣,他說完這一句,摸摸徒弟的頭,就換成了手機打字。
【想你了寶貝兒。】
紀瀾:【那邊在乾什麼?】
婁鬱:【守著你,迫不及待想看你睜開眼。】
紀瀾:【我也想儘早恢複。】
他敲字:【我今天坑了不少人,運氣好或許還能再變一次。】
婁鬱:【彆了。】
一下子被抽空靈氣,滋味又不是好受的,他可不舍得自家徒弟受這個苦。
紀瀾靜了靜,被這氣氛弄得也沒忍住:【我是故意的。】
煉氣期去夠元嬰,實在太過勉強。
他若是找個金丹修士當參考,絕對沒有這麼難受。無論是協會還是賢觀堂,他都有不少熟悉的金丹修士,但他還是選擇了自己的本體,為的就是給他師父看。
婁鬱秒懂:【不想我總看你這張臉?】
紀瀾:【嗯,又不是我的。】
婁鬱失笑,自家徒弟這占有欲又發作了。
一眾大佬聽見他這聲笑,注意力更加集中,可惜等了等,完全聽不見他們說話了。
簡樂彬在懵逼之後猛地看向身邊的同伴,想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親傳弟子們默默回望,長輩們都在關注那兩個人,他們現在可不敢隨便開口,隻能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某對師徒借助現代科技旁若無人地聊著天,紀瀾還是想給師父再變一次,覺得可能性蠻高的,畢竟他今天運氣不錯。
結果這話說早了,接下來的時間他連個SR都沒搖出來,一直是菜。
世家子弟、學堂學生、宗門選出來去現代交換的天之驕子……無論修為多高,到他這裡全是菜。
眾人原本就被紀瑞白的風采打擊到,如今連這個外門小孩都敵不過,一時更加沮喪,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中午休息,趕緊撤了。
簡樂彬憋了一上午,這時便找到小孩想聊一聊。
其餘親傳弟子也跟了過來,一行人走到無人的角落,簡樂彬直奔重點:“你怎麼會用飄雪瑟?”
紀瀾掃一眼其他人,明白自己這是兜不住了,天真無邪道:“是啊,為什麼呢?”
簡樂彬沉默地看看他,繃著表情繼續問:“你和你們會長到底什麼關係,他怎麼會對你說那句話?還有,九霜真人為何會收你進山門?”
紀瀾更加天真無邪,語氣都不帶變的:“是啊,為什麼呢?”
簡樂彬:“……”
二人無聲對視了數秒。
親傳弟子們一點點挪動,想要圍住某個混賬東西。
紀瀾自然不會讓他們如願,倏地後退閃開,逃離了包圍圈。
這一舉動瞬間打破僵局,簡樂彬腦子裡的神經“啪”地斷線,一腔悲憤無處可訴,一字一頓咬牙道:“紀、瑞、白!”
“還和他廢什麼話,”親傳弟子們道,“他現在就煉氣的修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上!”
“你們還沒想明白出問題的是你們嗎?”紀瀾趕在他們動手前及時開口,“我的性子一直這樣,就沒變過,是你們覺得我換了一個人。”
他說道,“我當年出身魔宗,你們一開始就討厭我,自然看什麼都討厭。如今我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再怎麼搗亂或整人,在你們眼裡也都成了可愛,對吧?”
眾人被他說得一愣。
仔細想想,好像是這麼一回事。
紀瀾輕輕嗬出一口氣:“我也想和你們交朋友,隻可惜從出生的那刻起便失去了資格。”
眾人再次一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緩了幾秒後,他們擼袖子就衝。
“兄弟們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還交朋友?怎麼不提你無聊拿我們找樂子的事了?好多都特麼是飛來橫禍好嗎!”
“就算我們一開始討厭你,但你報複一下不就行了嗎?你那是來回、來回、來回報複!”
“媽的,揍他!”
紀瀾一個煉氣期,這些人光是神識就能按住他,他根本跑不了。
這事指望不上溫豐嵐——無情道已經在旁邊笑盈盈地看上樂子了——隻能指望楊景善。
他便往楊景善那邊躲。
楊景善大好人一個,立即擋在他麵前:“大家有話好好說,彆動手。”
親傳弟子們扒拉他:“你起開!”
紀瀾掃一眼:“師侄,你怎麼回事?”
恒杏:“……”
他萬般不情願,也上前攔了攔。
親傳弟子們打人的欲望極其強烈,便分彆扯住楊景善和恒杏,由剩下的人上前揍人。雖然他們修為高,但都不想動修為,隻想拳打腳踢,親身感受那番暢快。
然而想得雖好,在拳頭快挨上紀瀾時,卻見婁鬱憑空出現,輕鬆攔住了他們。
眾人:“……”
媽的!
婁鬱滿臉和氣:“你們想對我的學生乾什麼?”
還你的學生呢,要臉嗎?
眾人看看這兩個人,想到先前那番占有宣言,隻覺一陣糟心。
該說什麼呢?禍害互看對眼,蛇鼠注定一窩?
紀瀾就知道他師父會及時幫忙,委屈地告狀:“會長,他們莫名其妙欺負我,幫我打回來。”
婁鬱笑道:“好。”
親傳弟子們:“……”
媽的就知道你紀瑞白不是個東西!
眾人二話不說轉身就跑,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婁鬱沒有追,帶著徒弟回去吃午飯了。
這個時候,幾位掌門私下裡開起了會。
若那小孩就是紀瑞白,結合今日的情況看,他顯然已和魔主情投意合。那麼問題來了,一是小孩為何一直不回玄陽宗?二是九霜真人先前為何獨自離場?
“不知你們留意沒有,魔主和真人一起衝上台,那小孩看的是魔主。”
其餘幾位掌門不由得“嘶”了聲。
靜默數息後,有人歎了口氣:“真人啊……”
無論九霜真人對紀瑞白是一種什麼感情,為紀瑞白封山、頭發變白都是事實。
他雖然冷淡,卻終究不是神,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先前會走,大概是傷心了吧。
原本自家小輩鬨騰著拜入雲躍峰,他們都隻是旁觀的心態,但現在他們卻真心想促成這件事了。有幾個小孩熱熱鬨鬨地圍著真人,好歹能讓他稍微轉移一下注意力啊。
不過這事得真人肯鬆口才行。
幾位掌門相互看了看,有人道:“來玄陽宗,還未正式地拜會過真人呢。”
其餘人附和:“說得對!”
眾人便一起出門拜上了雲躍峰。
廖掌門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他急急趕過來,見真人淡然地坐在正殿的上位,婁鬱和紀瀾都守在一旁,一眾掌門則在尬笑。
不是傷心走人了嗎?這三個人怎麼又湊到了一起?真的沒問題?
幾位掌門深深地覺得自己想多了,但立刻告辭又不好,隻能尬聊。
不過他們這個級彆的尬聊也是有水準的,話茬都讓人不得不接,不知不覺已聊了好幾句。
廖掌門不知法訣還有多久結束,進門便搭了台階:“這……下午的切磋快開始了。”
幾位掌門如蒙大赦,紛紛行禮告辭。
九霜真人輕輕頷首,起身目送他們離開。
如果廖掌門再不開口,他就要逐客了。
隻見眾人跨出大門的那一刻,他身上的魔氣逐漸滲了出來。
金月掩日的掌門最近和婁鬱的關係處得比較好,有些想在現代建宗門,便回了一下頭,想問他要不要一起走。
婁鬱眼睜睜看著他要轉身,沒時間再掐訣,立即收回了分魂。
九霜真人瞬間變成空殼,向他栽倒。
“噗”的一聲輕響,婁鬱一把接住了他。
這動靜同一時間被幾位掌門捕捉到,眾人便一齊回了頭,見他們偉大的真人倒進了婁鬱的懷裡。
現場一片死寂,沒有一個人開口。
廖掌門絕望地閉上了眼。
彆問,問就是不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