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森川檀苦澀地笑了笑,“你不用解釋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然後把煙頭丟在地上,用力碾碎,仿佛在發泄著內心的憤懣。“反正你解釋的任何話,都是我想聽的而已。實際上的你,並不會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吧。”
“你想跳,所以跳了,根本就不會在意你留下來的那些人。”森川檀咬著牙,眼睛有些發紅,“不,你在意中島,在意鏡花,在意武裝偵探社——唯獨隻是不在意我而已。”
“抱歉,阿檀。”青年落寞地笑了笑,“我不知道——”
“對,你確實不知道。”森川檀這一次向青年伸出了右手,“你隻是在說我想聽你說的話而已。”他的指尖接觸到了青年的身體,像是觸碰到了肥皂泡泡一樣,青年的身體瞬間破滅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看,不過隻是幻覺而已。”森川檀垂下手,右手的指尖在微微顫抖,他左手捂住臉,低聲笑了起來。“所以我想聽的,總能從‘你’嘴裡聽到。”
而實際上的你,並不會對我說出抱歉。
***
森川檀拿出隨身攜帶的藥品,扭開蓋口,倒出兩顆黃色的藥丸,他顫抖著手,把藥丸送入口中,乾吞了下去。藥物的苦澀口感一如既往,過了一分鐘,他又覺得不夠一樣,再倒出兩顆,照樣送入口中。
快吃完了。
他搖了搖藥瓶,就像是微醺的酒客在輕輕晃動著酒杯一樣。
這一次也太快了一點。
他自從開始服用C17H20N4S以後,藥物劑量逐漸加大,從一顆,到兩顆,再到這一次的四顆,儘管精神科的醫生早就不建議他如此用藥,但是他卻一意孤行。他害怕幻覺,害怕每一次見到幼馴染以後,從山頂再次跌落穀底的痛苦。可他同樣害怕就這麼把幼馴染拋在回憶的尾巴上,讓時光模糊淡化他的麵容。
相見會讓他痛苦,不見會讓他難以忘懷。他總是在這兩種矛盾的心情裡拉扯著自己的內心,永遠也得不到平靜。
藥物的效果開始了。
他漸漸覺得頭有些昏昏沉沉。他索性坐在了堤壩上,微眯著雙眼。這時候的他,大概隨便什麼人都能一擊放倒吧。還好他周圍沒有敵人,隻有風在靜靜拂過麵頰。
“你怎麼變成這麼糟糕的大人了,阿檀?”
清亮的少年音響了起來,帶著誇張的長歎。“藥物濫用,抽煙,你還有什麼驚喜要帶給我的?”
又來?難道四顆藥都不夠了?
森川檀懶洋洋地抬頭,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逆著光微微低頭,他身上還披著一件並不合身的長長的黑西裝外套,那是15歲的時候,養父親手披在少年肩上的禮物——祝賀他從此成為Mafia的一員、踏入黑暗的世界。
“我還酗酒,不過比起酗酒來,我殺人,搶劫,勒索,詐騙——無惡不作。”森川檀打了個哈欠,勾起嘴角,托著腮看著少年,輕佻地眨眨眼著:“夠不夠驚喜?”
少年鳶色的雙眼一片暗沉,像是看到了什麼珍貴的東西破碎了一般。
“真是糟糕透頂的未來。”少年啞著嗓子說著,“會讓這樣的未來發生的我,到底在做什麼?”
森川檀迷惑地看了一眼少年,這一次的幻覺倒是和以往的有些不太一樣了。他興致缺缺地回了一句:“未來的你麼?已經死了哦。”
少年眨了眨眼,“我竟然已經完成了我的夢想?”
“啊,沒錯。”森川檀露出了笑容,“如果說一個人去死是你的人生追求的話。”
少年蹲下身,他湊近看著森川檀的雙眼,輕輕地問道:“一個人死去麼?我為什麼沒有帶你一起走呢?”
森川檀看著少年放大的麵容,隻覺得心臟開始加快了跳躍的節奏,他不確定是不是藥物過量所帶來的副作用,他腦子依然昏昏沉沉,隻能機械地反問:“你為什麼要帶我一起走?”
聞言,少年鳶色的雙眸裡閃著撲朔的光芒,他張了張嘴,“因為我——”猛地,他收住了話頭,長長歎了一口氣,抿著唇,嘟嘟囔囔地說著:“我不喜歡這個未來。”
森川檀閉上了眼,夠了吧,這次的幻覺,為什麼不按照常理出牌?
少年站起身,看著似乎在閉目養神的森川檀,輕笑了一聲:“阿檀,既然你被留下了,那‘我’帶你走吧。”他扭頭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麵,“你看,這條河多麼漂亮,我們不如一起入水吧。”
少年拉住森川檀的手,笑得有些興奮:“和‘我’一起走吧,阿檀。”
森川檀感受到少年指尖的溫度,那是一直都比自己身體略低一些的體溫,就像記憶裡的幼馴染的體溫一樣,總是讓他懷疑對方是不是體質過於虛弱。
清瘦的身影依然留存在自己的視網膜之上,沒有像泡沫一樣消散。
少年側了側頭,迷惑地朝自己眨了眨眼,鳶色的眸子充滿了靈動的光彩:“阿檀?”
他這麼呼喚著自己。
森川檀終於後知後覺地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