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
幾分鐘前,赤井秀一加快了扣下扳機的頻率,用一陣密集的火線壓製,換來了自己撤退的時間。對方至少在數分鐘內都不會敢探頭來觀察自己,而這幾分鐘的預留,足夠自己快速地消失在他們的監視範圍之內。
離開了據點的赤井秀一拉了拉外套和頭頂的兜帽。他已經經過了簡單的換裝,甚至把標示性的長發都藏進了兜帽之中。他低著頭,用兜帽的陰影來掩飾自己的容貌,低調地背著樂器包快速地在小巷之中穿梭著。他的身後沒有明顯的追兵,但是先前朗姆派來的狙擊手突然出現還是給了他一記警鐘,他此刻仍然在思考到底朗姆是怎麼抓住FBI的行蹤的。
“喂,你們那邊有動靜麼?”巷子外,傳來一道嘶啞的聲音。赤井秀一迅速收住了腳步,他悄悄躲入了牆沿的陰影中,高大的身影融入暗處,能不被對方發現、卻又能把對話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還沒有。”交流的另一方是一個尖銳的聲音,“明明就在這附近了吧?”他有些急躁,“難道是躲在什麼人的家裡?”
“這裡可是居民區,挨家挨戶地搜查麼?”嘶啞的聲音說著,“太慢了。”
“沒辦法,能給出大概的定位範圍已經很不錯了。”尖銳的聲音說著,“這一片搜下來還容易打草驚蛇,我們不如等他跑出去再說?”他桀桀地笑著,“除非他一直耗在這裡——耗在這裡也沒有關係,等我們的人手都往這邊來、人數夠多以後,找個理由搜上一圈就是了。”
“反正就池袋現在的局麵,我們假裝JC上門查看住戶安全也不是不行。”他似乎頗為滿意自己這個靈光一閃的主意,語氣聽上去甚至有些躍躍欲試。
“在上門搜查之前,我們先把戶外理一遍吧。”嘶啞的那一方顯然更加小心謹慎一些,他的聲音漸漸朝著巷子深處而來,“比如,這種小巷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入巷子的暗處,然後和一雙綠色的眸子對上了視線。他的驚呼啞在了嗓子眼,因為他在兩人目光交彙的瞬間,就已經被對方捂住了嘴巴,鉗製住了身體。
赤井秀一按著對方頸動脈竇的手指微微用勁,男人很快就因為短暫的腦缺血而失去了意識。他身子一軟,就要往地麵跌去,赤井秀一用勁提了提,不讓他跌落的動靜引起另一個人的注意,然後把他悄悄放置在牆角。
“嗯?小巷子怎麼了?”巷子外的人沒有聽到回音,有些疑惑地轉頭張望著,然後在下一個瞬間就被手槍的槍口抵住了眉心。
從黑暗中緩緩走出的青年,露出了藏在陰影中的臉。
“黑、黑麥?”男人戰戰兢兢地開口,視線不斷地亂飄,他想拔槍,但卻發現自己手腳都在發軟,赤井秀一此刻的氣勢太盛,再加上以前在組織裡積累下的凶名,讓他根本生不出抵抗的衝動。
“你們是怎麼發現我的蹤跡的?”赤井秀一陰沉著臉問道,他以為是同事暴露了蹤跡,卻沒有想到是自己的環節出了問題。
“定位器?”他嘴角冷冷地拉平成一條直線,點點星星的殺氣從眸子裡射向男人。
男人的腿更軟了,軟到根本支撐不住他繼續保持著站立的姿勢,他吞了吞口水,努力地想忽視自己額頭上的殺器,“我、我也不知道。”他支支吾吾地說,“就手機有一個追蹤的定位,朗姆大人讓我們跟著定位,先找出你們的據點,再把你們一網打儘。”
“哦?”赤井秀一眯了眯眼,“那麼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
男人想瘋狂搖頭,但是又顧忌著動作太大、萬一赤井秀一的槍走火了怎麼辦?他乾笑著說:“我也不知道,我隻是一個小嘍囉……”他討好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機,然後舉起雙手,拚命表現自己的無害,和之前嘴炮著要抓住人的樣子大相徑庭。
赤井秀一在組織裡碰到過很多這種人,他知道對方充其量隻能算是馬前卒,能掌握到的信息十分有限。他抬起槍,用槍托狠狠地砸向對方的後頸,對方眼前一黑,身體徹底失去支撐,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赤井秀一邁過對方的軀體,彎腰撿起了手機,屏幕上一點一點閃爍著的紅光,仿佛帶著尖刺一般紮痛了他的視網膜。
到底,是什麼時候,朗姆在自己身上放了定位器?
赤井秀一垂下眼簾,默默複盤著和自己接觸過的每一個人。是庫拉索?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上,他已經換過了一身外衣,就算是庫拉索放了定位器,也該留在了FBI之前的據點裡。
不是庫拉索的話——
驀地,赤井秀一抓著手機的手指用勁,手背上的青筋頓起,指尖的力氣大得仿佛可以直接捏碎屏幕。他沉著眼,綠色的眸子中驟然失去了光亮,他緩緩地抬起另一隻手,顫抖著撫上自己的耳緣。
月光下,青年曾輕柔地笑著,為自己挽起頭發、放到耳際,他看著自己的視線飽含著笑意,如同蜻蜓點水一樣,在自己心湖敲出了波瀾;又如同是枝頭的早櫻,含苞綻放在自己的心尖。
他是高懸於天的月亮,在那一瞬間,把清輝僅僅投向了自己;他是悄然盛開的夜曇,在那一瞬間,隻有自己能感受到芬芳。
可是,原來,都隻是妄想而已。
赤井秀一看著掌心中、從自己耳梢上的發間中找出來的輕巧的小玩意,握住了拳頭。他抬眼,看著虛握的拳頭無力地放開,看著這個東西從自己眼前掉落,明明是不到一秒鐘的事,卻在自己眼裡仿佛墜落了千百年。
他抬起腳,碾壓上了地麵的東西。隨著哢擦一聲清脆的響聲,手機上閃爍的紅光也瞬間熄滅。
於是所有的借口都在這一刹那失去了辯駁的理由。他按滅了屏幕,隻能從屏幕的反光中看到自己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他曾經以為自己摘到了美麗的鮮花,伸手卻發現自己碰觸到的不是柔軟的花瓣,而是冰涼的鏡麵。他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不過隻是隔著玻璃的虛偽幻影而已。
而他為了這樣的幻影,放鬆了一貫的警惕,把自己和身邊的人拉入了陷阱之中。
“帕圖斯。”他低聲地呼喚著這個名字,在舌尖,在齒間反複研磨和體會,那種苦澀和辛辣交雜的痛楚:“等著我來找你。”
竟敢這樣玩弄了我的,親愛的,親愛的,宿敵——戀人啊。
赤井秀一抬起頭,眼裡一片沉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