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衣落落沒有在水鏡中窺見江晦幽深沉鬱的眼底,沒有感受到手中攥著的以水凝結的冰刃,她或許真的會以為江晦是一位關心同門的好弟子。
她焦躁地理著亂成一團的思緒,在思考要不要自殺式地暴露自己。她如今隻是一個寄居於他人身體中的意識體,她共享江晦的視覺與聽覺,完全是依附於他人而存在的附庸。她迫切需要汲取關於這個世界的許多知識,而江晦是她與這個世界間最好的中介。
繼續隱藏或許可以拖延一些時日,可如果想要查明這一切的原因,就必須進行一些必要的冒險。
衣落落深吸一口氣,而後發出一聲低低的咳嗽。
她感受到少年瞬間急促的呼吸,同樣麵臨未知的江晦似乎和她有著類似的焦慮,而這是初臨新世界就擁有死亡開局的衣落落的唯一的安慰。
“你是江晦。”衣落落輕聲喚道。
“噢?”江晦一怔,手指輕輕敲擊這池壁,嗓音輕柔:“姑娘似乎對江某頗為熟悉,隻是姑娘聲音有些陌生,不像是定雲宗弟子。”
“我的確不是。”衣落落順著他的話繼續說下去。
“我看見你今日被人鞭打,而後故意裝暈。”
“我看見你故意在那人鞋上留下血跡。”
“我看見你的傷口可以快速自愈。”
江晦的下頜繃得很緊,臉上的笑意隨著衣落落的話消散得一乾二淨。雙眸一點一點變冷,殺意噴薄而出,厚重澎湃的靈力瞬間將整個竹林深處籠罩。
“你是誰?”江晦聲音冷冽:“誰派你來的?”
“何必非要給我安一個主人呢?”衣落落道:“我不過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戶罷了。”
她感受到少年在對這一區域持續的搜查,感受到身體內源源不斷的靈力流逝,適時提醒道:“你看不見我的。”
江晦眼底仿若結了冰,一言不發,殺意幾乎壓製不住。
衣落落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回話,有點無奈地補充道:“再怎麼探查四周也沒用,彆找了。”
她感受到體內流逝愈發快速的靈力,索性破罐子破摔,直言道:“江晦,我就在你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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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落落很好奇江晦的反應。她設想過驚詫、難以置信、憤怒等表情出現在他臉上,可少年聞言隻是長睫輕顫,竟低聲笑了。
“你的意思是你正處於我的靈台,借我之眼、我之耳看到了這些?”
“是。”
“笑話”,江晦輕嗤道:“靈台寄生早就被證明不過是萬年前流傳的謠言,曆代人試圖嘗試卻從未成功過,饒是如今的三聖也無法做到。”
“姑娘,我不知你想要做什麼,但想要故弄玄虛至少也要選個妥帖些的理由。”
“你今日潛藏在我身邊觀察這麼多,究竟想要做什麼?”
這個世界還真有靈台寄生這種東西?!衣落落從江晦口中得到新的信息,看來自己目前的狀態,確實和這裡有關。
可江晦居然不信她。
衣落落連自己情況都不太清楚,更是對這個陌生世界一竅不通,根本難以清晰解釋眼下情境。少年手中的利刃已經蓄勢待發,若是一番輸出驚擾到他人,恐怕對自己更加不利。
衣落落大腦快速思考,而後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你左側的大腿根上有一顆痣!”
江晦身體猛地一顫,靈力逸散,連手上的冰刃也重新化為水彙進池水之中。
溫泉池水霧繚繞,除了坐在池中的本人,周圍人難以看清其中情境,更不用說水下的場景。除非觀察者鑽進水裡,不然不可能看見這等“細節”。
江晦不是說她在騙人嗎,那她就讓他知道自己這個騙子還知道什麼!
見江晦並沒有說話,衣落落便持續輸出。
“你皮膚很白。而且白得很均勻。”
“你有八塊腹肌。”
“胸肌看著也挺不錯。”
江晦靈氣早就紊亂得一塌糊塗,逸散的靈力將池中的水波驚擾,漾出更為紛繁的波紋。
衣落落仍然在喋喋不休。
“你小腹處紋著一個......太陽?”
“你尾巴骨那裡好像和尋常人長得也不太一樣。”
衣落落頂著不存在的紅臉,為這段話加上最刺激的一劑猛藥——
“但與你發育良好的身材比,你的某個地方看起來有些稚嫩。”
“不過不要傷心,或許你的天賦並不在此。”
她古怪地停頓了一下,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沒有那麼遺憾惋惜,反問道:“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