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嘴邊的話驀然收回,衣落落話鋒一轉,佯裝煩躁道:“你被敵襲嚇傻了?你何時說話了?在夢裡同我說的話麼?”
少年並不在意衣落落略顯粗魯的語氣,沉默片刻,反而歉意道:“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修煉成精的雙麵蓮花怎麼可能記錯這等事情。衣落落對江晦敷衍的話有些無語的同時,也暗暗呼出一口氣。
江晦對她依舊很是戒備與懷疑,若不是小洛的提醒,這場“險些成功”的試探又會促使他采取什麼新的行動嗎?
料峭嚴寒沿背脊向上蔓延,讓衣落落感到一種嵌入骨髓的冷意。
比如......殺掉她?
*
定雲宗全部弟子全部聚集於此,但正肅殿中絲毫不顯擁擠。衣落落懷疑這裡也像江晦的儲物袋一樣,施加了某種空間術法。
“人到齊了嗎?”空曠的大殿前方傳來一道深蘊靈壓的聲音,威嚴低沉,聽得出說話之人的震怒。
“回申長老,除了親傳許妍外,隻內門次元級弟子曾宇初缺席。”
衣落落看不見上方說話的人,但可聽見周圍人悄咪咪地議論。
“申犀長老這次肯定要氣死了!許妍是他親傳弟子,卻被魔族傷成這樣,這次不把定雲宗翻個底朝天,恐怕都對不起他執法院長老的名頭。”不知是哪位弟子得到了小道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傳著,傳到了衣落落的耳邊。
“許妍師姐那麼厲害,也會被魔族傷的這麼重嗎?”
“可能這次來的是個高等魔族吧。”有人小聲推測:“聽說靈醫堂首席長老從屋中出來的時候都搖頭呢。”
許妍?這不就是那個拿鞭子抽人的變態大小姐?
接著,殿外又走進來幾位執法院弟子,向申犀回稟道:“已檢查曾宇初住所並在山中搜尋,皆未發現此人蹤跡。”
“那便去山外找。”
“是!”執法院弟子同時又補充道:“弟子查看輪值表發現,曾宇初今日應負責新入山弟子考核,但並未履職。”
申犀聞言眉目一凜,氣勢更盛:“負責新入山弟子考核的是誰?”
趙漣走出人群,俯身道:“是弟子趙漣。”
“曾宇初師弟今日確實沒有當值,而是由江晦師弟代替。”
江晦這個名字一出,不少人的臉色都變了。申犀眉頭皺得更緊,剛想開口,卻被一道溫潤的聲音打斷。
高台正中央的人站起身,輕咳著走到申犀麵前,遙遙望著下方的弟子:“江晦是兄長唯一的親傳,按規定不應負責入山弟子考核,為何會代替完成曹宇初的差事?”
“江晦,出來回話。”
江晦這才終於動了動。他挺直背脊,視若無物般穿過人群,在趙漣身旁站定,微仰起頭回應道:“弟子在。”
衣落落終於清晰看見台上的人。其中一人中年模樣,身著玄色鎏金袍,膚色黝黑,神色嚴肅,胸前玉牌上寫著申犀二字。另一人穿著一襲白袍,氣質如玉,如同俊美青年,豎起的長發卻已白如雪。與申犀不同,他身上並未戴著什麼玉牌。
青年掩唇咳嗽兩聲,聲音微啞:“為何?”
為何?江晦心中諷笑,滿宗皆知的理由,偏要讓他當眾點明嗎?他神色如常,微微躬身恭敬回複:“曹師兄似乎有事要忙,昨日邀弟子切磋一番。弟子技不如人,便替師兄接下這一差事,違背宗規,請宗主責罰。”
“不必不必。”許曇忙擺擺手,似乎被江晦這話噎得有些驚慌失措。他轉向申犀,低聲道:“伏魔陣已將殿中所有人檢測完畢,無人有魔氣。不如先讓他們回去,待執法院查到曹宇初蹤跡,看看他是否真是混跡在宗門中的魔族。”
“嗯。”申犀負手沉思片刻,點頭同意。他看著台下弟子,高聲問道:“誰同曹宇初關係比較好?”
台下自是無人應聲。
張嘯在人群中縮著腦袋,如一隻瑟瑟發抖的鵪鶉。他拚命隱藏自己,恨不得當即鑽進地縫。不過,他不說話,也不妨礙有人替他回答。
江晦罕見地打破沉默,開口道:“張嘯師兄似乎與其頗為相熟,今日早上還向弟子打聽關於他的事。”
趙漣似乎有些驚訝江晦竟會主動回答,愣了一下決定加把火:“確是如此,今早弟子也聽到了。”
“哦?”申犀大手一揮:“張嘯是誰,暫時留下。剩餘的人回到自己住所,今晚所有人不得外出,違令者鎖靈陣關一個月的禁閉!”
*
殿中隻剩下張嘯。他看著前方黑壓壓的一群人,無助地張了張乾涸的嘴唇。
他心中狂罵江晦,恨不得當即將他撕碎!一個小啞巴,怎麼到宗主麵前就變得這麼能說會道!
“你與曹宇初關係較好,可知他平時喜愛去什麼地方?”申犀在張嘯麵前站定,犀利的鷹眼一眨不眨盯著他。
張嘯早被嚇得身子發軟,這會兒硬是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你但說無妨,就算曹宇初是魔族奸細,你不知情也不會受罰。若是提供的情報對執法院有所幫助,可算得上是立功一件。”申犀放軟語氣,妥帖安穩道。
“好、好……”
張嘯知道沉默也無濟於事,硬著頭皮道:“曹、曹宇初貪圖美色,喜、喜歡去山下的春樓。”他大著膽子看了一眼申犀,又補充道:“春樓之中,他最愛去蘭春街街頭的那一家,說、說那裡的姑娘最……最好看。”
這條訊息立即被傳給山外搜尋的弟子。半柱香後,申犀腰間的通訊符亮起,傳來弟子冷肅的聲音。
“曹宇初已找到,但是……”站在春樓包廂中的執法院弟子看著地上被黑氣侵蝕的屍體,神色凝重道——
“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