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晚上進行了個人戰決賽的抽簽,江晦由於仍在沉眠,他的抽簽由謝蘊之代替進行。謝蘊之的手氣和江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抽到的三人中有兩個是晉級名單上吊車尾的選手,還有一個是老熟人楚闊。
簡單來說,江晦進入團體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在這十天的修整其間,弟子可以自由行動。卷王們可以繼續訓練,想透一口氣地可以自己出去玩,在比賽之前趕回來就可以。
不過申犀下了命令,門禁時間在修整期間依舊作數,定雲宗的弟子不可以夜不歸宿。
江晦的腿是在第六天徹底好的,比醫者預計的時間早了幾天,或許和泡了一會兒的溫泉有關。這幾日他一直在蚌殼空間中和房間裡來回待著,鮮少接觸外界的空氣。
衣落落每天竭力尋些話題和江晦交談,少年的回應不熱絡也不算太冷淡,每次對話總是沒說幾句就結束。時間讓衣落落的情緒逐漸平複沉澱,她重新審視調換藥膏一事,意識到“罪人”這樣的稱呼加給自己還是有些過分了。
罪人是慕青。
持續讓自責與愧疚吞噬自己隻會讓前方演變為可怕的泥沼,衣落落明白自己有責任,她未來也一定會把這份責任還回去。
但現在,她對於這件事需要一個徹底的了斷。
第七日,正好趕上迦南州的納涼節。這一日迦南會極為熱鬨,百姓在街上載歌載舞,還會製作特色甜湯。
江晦在早上拒絕了謝蘊之和胡靈的遊玩邀請,縮在屋子裡麵安安靜靜地看著書。靈植手冊已經看完,他換上一本新的《妖族百科》。
能獲得新的知識讓衣落落很是開心,但持續悶在屋子也著實有些難受。況且今天還是節日,不出去逛一逛實在可惜。
衣落落盯著書冊上的狐族概要突然開口:“江晦,你還在生氣嗎?”
江晦翻書的動作停下,少年冷冷的聲音傳進耳朵:“沒有。”
沒有?衣落落兀自在心裡學了學江晦的冷淡語氣。她不管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決定一鼓作氣趁熱打鐵。
少女的聲音輕軟,還帶了些難以察覺的可憐兮兮:“那如果你不生氣了,可不可以請我喝一碗迦南城的甜湯?”
“吃些甜的......會讓心情好一點。”
*
迦南城,靈鹿街。
城中裝飾著各式各樣的花燈,太陽一落就全部亮起,將各條街巷襯得明亮又好看。
江晦穿著簡單的白衣緩緩走進長街。街上幾乎各家店鋪都推出特色甜湯售賣,熱情地招呼著來來往往的客人。
江晦隨意尋了一個甜水鋪坐下,點了一碗甜湯。甜湯碗底鋪了一層碎冰,湯中有芋頭、淤泥、仙草、紅豆等配料,吃起來清甜又爽口。
少年慢條斯理吞咽著食物,喉結上下滾動,緊繃著的臉色也柔和了不少。似乎吃些甜的,真的能讓心情好一點。
衣落落在他腦中發出興奮的歡呼,雖然少了親自品嘗食物的快樂,但是能嘗到味道已經很不錯了。
“這個甜湯真好喝!”她感歎道:“和那個涼茶簡直天差地彆!”
“江晦,我覺得你可以再喝一碗。”
“貪得無厭。”江晦在心中冷冷拒絕,卻顯得毫無威懾力。
衣落落很快又沒有聲音了,這幾天她總是這樣,隻要自己語氣稍稍硬一點就不再說話。江晦劍眉微擰,咬下一塊芋頭,稍稍放軟了些聲音:“所以你現在,除了痛覺,其他的感覺依舊和我互通嗎?”
他抿了抿唇,舌尖舔舐掉唇上沾著的芋泥與甜水。
“是啊。”衣落落也覺得這種感知機製很是神奇,一邊享受著甘甜一邊解釋道:“這種感覺很像是我們的靈魂已經合二為一。當你吃甜湯的時候,雖然我沒有親自喝這碗甜湯,但我可以身臨其境一般感知到它的味道和你食用它的方式和節奏。”
“比如剛才,我清晰感受到你的舌頭和嘴唇——”
“咳咳咳、咳咳咳!”
衣落落的話被少年驚天動地的劇烈咳嗽打斷,江晦似乎猛地被甜水嗆到,神色驚慌,白皙的臉通紅,眼角濕潤,凝成幾滴剔透的生理性淚水。
嗆到的感覺很是不好,衣落落也用了一會兒時間才換回來。她剛想問問江晦突然怎麼了,卻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聽上去確實有些詭異。
“......我不是這個意思。”衣落落下意識想要解釋卻發現這玩意解釋不清。
她還是閉上嘴好了。
“......我知道。”
江晦草草回應,快速地將剩下的甜湯喝完,付完錢後略顯狼狽地逃離了這家甜水鋪。他衝出去後看著人聲鼎沸的街巷有些不知所措,猶豫一會兒才向中央的花燈展走去。
可很快他就覺得不太對勁。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迦南城的百姓在街巷中穿梭,其中年輕男女占了大半部分。江晦走的這一路上,得到無數年輕姑娘的注視和拋灑過來的鮮花。
難道這也是納涼節的習俗之一?
江晦垂著頭避過洶湧人流,一盞花燈卻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一名陌生的女子滿眼期待的仰頭望著他,臉上泛起淡淡的薄紅。她提著花燈,小聲問道:“公子容貌出眾氣質絕佳,令我心生仰慕。敢問公子如何稱呼,目前可有婚配?”
江晦一時愕然,他倉促地掃了一圈四周,發現像他這樣的情況並不是個例。街巷中,成雙成對的男女相對而立,手中皆拿著一盞花燈。他們或是熱情或是害羞地向對方表達仰慕,渴望成就一段美好姻緣。
“今年的納涼節比去年熱鬨得多啊?”旁邊樹下躺椅上的兩位婆婆的交談被江晦捕捉,他聽了片刻,終於明白納涼節除和甜湯之外的另一個隱藏習俗——提燈尋良緣。
這一天未婚配的男女會提著花燈在街上尋覓如意對象,遇到喜歡的可以上前遞燈。若是對方接過了你的燈就代表其願意和你相處,若是拒絕也無需難過,畢竟下一個更乖。
江晦知道如果再不回應就太過失禮,在這樣的尷尬情形下,江晦腦中不知想到什麼,微微俯下身脫口而出道:“姑娘,我今日不是一個人來的。”
那姑娘一愣,看了眼四周並沒有找到和他同行的人。她試探問道:“和公子一起來的,是......”
“是我喜歡的姑娘。”江晦餘光看到旁邊的珍品閣:“我過來想給她買一個玉簪。”
江晦麵不紅心狂跳地扯著謊,禮貌拒絕道:“多謝姑娘厚愛,姑娘會找到更合適的人。”
那小姑娘收回手上的花燈,臉上有些失望。畢竟像這樣好看的郎君著實難找,不過今天街上多了不少英俊男子,或許她還能找到合眼緣的另一個。
她很快調整好心情,臉上重新掛上笑,臨走前祝福道:“那就祝公子和喜歡的姑娘長長久久,永結良緣!”
少女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衣落落感受著江晦逐漸和緩的心跳,由衷佩服道:“你好強!”
這一方式既表示他未婚配,也無形中拒絕了那位姑娘的示好,修煉成精的雙麵蓮花,是有幾分話術在身上的。
“不過你說的也沒錯,你確實不是一個人來的,靈台裡還有我這個倒黴蛋。”衣落落看著漂亮的街景遺憾道:“若是你配合一點,我說不定真能變成個人陪你逛逛。”
江晦聞言頓時止住腳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麵意思。”衣落落隨意道:“我之前和你講過,我需要你的配合,我也會儘我所能幫助你。”
“我的使命和你有關,隨著任務的不斷進展我也會得到相應的獎勵,這些獎勵可以反過來幫助我完成任務並且給你助力。”
“你需要我......怎麼配合?”
“更愛這個世界一點吧。”衣落落輕輕道:“雖然很難。”
如果說她之前覺得任務難且惡心,但是還有實現的可能;那麼經過這一事之後那份希望已經消失了大半。這樣漆黑、令人窒息的泥沼之中始終仰頭努力抓住天光,太艱難也太痛苦。
衣落落現在有些迷茫,沒有生死之憂後她一定程度上卸掉了偽裝,以一種更真實、更隨意、更敞開、更沒有攻擊性的方式和江晦相處。她有時隨心所欲,卻在重要的時間節點上被迫按照著小洛的建議行事。
她不知道她能不能順利完成任務,但這是目前最穩妥、最省力的方式。
聽完衣落落的話,長身玉立的少年沒有作聲。
衣落落也不指望聽到他的回應,畢竟上一句話可能已經把對話後續堵死。她看見少年重新行動起來,長腿一邁走向左前方的店鋪。
她看著江晦奇怪的前行的方向發出疑惑:“你去珍品閣乾什麼?”
“買玉簪”,江晦簡潔道:“戲要做全。”
縝密平靜的行動將他混亂的心緒儘數隱藏,無人知曉他那句脫口而出的謊話,是源於腦中一閃而過的聲音——
“我們的靈魂已經合二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