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妖場?
這個詞對衣落落而言並不算完全陌生, 她曾在書中看到過。隨著人族妖族關係持續惡化,有些地方出現了專門豢養妖族讓其自相殘殺供人取樂的鬥妖場。
這種地方多現於黑市,為大多自詡正統的人族修士不齒, 因此規模並不大, 混跡在其中的人也並不多。
可眼前這個......從磅礴的聲浪的歡呼聲就不難聽出, 這地方恐怕大得離譜。
而且, 在映州這個人妖同治的地方豢養妖族,開鬥獸場, 人族的胃口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如此看來, 白喬是直接把江晦傳送到了人族的地界, 還直接把人送到了地下的鬥妖場。對映州這樣熟悉...... 她這麼多年居於映州,或許在這裡布下了一張暗網。
她早知映州有這樣的地方,可這次為什麼把這裡選做傳送的終點?
但此時並沒有太多時間門思考——白喬在逼著江晦繼續朝前走。
距離鬥妖場越來越近,經脈中靈力的暴動逐漸停息。可與此同時, 原本有些鬆弛的靈力束縛倏然一緊,體內的妖力受到壓迫, 竟是半點都用不出來了。
江晦腳步立即停住, 可已經來不及。
離開這條長長的通道後, 便是一個巨大的圓台。周圍是數盞點著靈火的燈台, 使得原本幽暗的地底亮如白晝。
圓台上站著幾名修士,修為不低。江晦一離開洞口就被他們感知到,腳下隨著亮起暗紅色的腳印, 指引江晦繼續朝前走。
“這次隻來了一個?”雖然靈力被封鎖, 但江晦依舊可以清晰捕捉到那幾位修士之間門的交談,“這個看上去比之前的還要聽話。”
“可能這次藥勁兒有點大。”
“而且這隻妖看著狀態還不錯,沒受什麼傷,就是瘦了點。”
“這體格, 估計玩個兩三次就廢了吧。”
“唔......看這臉長得還不錯,就算廢了,說不定也有什麼大人願意收過去用用。要是大人不要......”
江晦身上妖力無法使用,雖然還剩下另一半的魔息可以使用,但在這裡光明正大動用魔息就是腦子進水。
可是到如今,他也難以離開。白喬擺明了想要和他魚死網破,他對偌大映州並不熟悉,加上靈力魔息並未徹底融合,強行對抗真不一定會贏。
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眼看著就要進入鬥妖場,看這架勢,“手無縛雞之力”的江晦估計要被人折磨一番。
江晦麵色陰鷙地被傳送到圓台中央,被修士在右手小臂上扣上一個手環。接著圓台中央區域亮起靈光,地麵凹陷,並緩緩下沉。
江晦在靈力屏障之中,被圓台帶入更深的地底。
四周越來越暗,當圓台落到底,周圍隻剩下昏暗的燈光。
“下去。”
隨行的修士粗聲嗬斥,將江晦趕下的圓台。他趔趄的兩步,差點摔倒在地。
離開圓台的一瞬小臂上的手環亮起,而後在地底佇立的修士上前兩步給江晦的四肢扣上沉重的鐐銬。
“三百七十一號。”那人在江晦身上貼了一個標簽,記錄過後拎著鐵鏈將他帶向更深處。
周圍逐漸出現此起彼伏的聲音,有憤怒的辱罵聲,有痛苦的呻.吟嘶吼,還有卑微的、喪失尊嚴的求饒。
暗處是一個一個的牢房,每個房間門空間門狹窄,裡麵都關著一名妖族。妖族種類很多,有的是能夠化為人形的妖族,有的則是化形一半甚至以妖族形態生活的妖族。
江晦不著痕跡地掃視一周,發現他們身上和自己一樣,都拴著沉重的鐐銬,胸前貼著編號。
他們中的大部分身上都是交錯的傷痕,地上是乾涸的血,是深深的暗紅。他們看到江晦被帶進來,有的麵露同情,有的卻已經是麵無表情的麻木。
江晦被帶到走廊儘頭的一間門房裡,身邊和對麵的房間門是空著的,但是裡麵有住過人的痕跡。
修士安排好江晦就轉身離開,似乎根本不擔心江晦會反抗或者試圖離開。周圍的妖族也不和他搭話,或是安靜或是哭喊著處理自己身上的傷口。
上方喧鬨激情的聲音被厚厚的石壁阻擋,這裡是鬥妖場的最底部,也是最陰暗的“補給場”。這裡關著的所有妖族都沒有妖力,而且巨大的靈力法陣把整片區域全部籠罩。
江晦此時倒是感受到了雙重血脈的好處,雖然妖力被封,但剩下的魔息可以幫他感知到不少事。
“就這麼把你關著了?”待江晦在牢房中安靜坐下,衣落落開口道,“那個白喬可真不是個東西。”
“那是拜誰所賜?”江晦冷哼一聲,反問道。
衣落落不敢吱聲了。
畢竟當時是自己極力勸說,江晦才去見了白喬。隻是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算事到如今,那種縈繞在心頭的奇怪直覺依舊沒有消失。
“反正你現在困在這裡,沒法動用妖力,也沒辦法離開。”衣落落火速岔開話題,“如果動用魔息,也會有暴露的風險。”
“你想說什麼。”
衣落落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時至今日,你一定會發現有我這個隊友是多麼幸運!”
“你安心待著,我出去看看外麵的情況,我們分頭行動,說不定可以解了現在這個局。”
江晦聞言神色一動。隻是他的注意力不在什麼分頭行動破局,而是在——衣落落可以長時間門遠距離開他的身體了。
之前衣落落雖然化過實體,但兩個人幾乎一直待在一起。就算在古戰場兩人暫時分開,也沒有分開太久。
他還記得最開始,衣落落似乎哪裡也去不了。或許現在他終於切實感受到,衣落落和他,是完全可以分離的兩個個體。
衣落落是離開古戰場之後發現光幕上出現了新變化。除了之前的“靈體”、“實體”選擇,還多了個“遠距離”選項。
這意味著衣落落可以離開江晦獨自行動。
而且這個遠距離著實很遠,沒有任何距離限製。隻要衣落落願意,他們兩個在穿雲大陸的兩個對角都可以。
“你覺得怎麼樣?”衣落落久久沒有聽見江晦的回答,便又問了一次。
“......挺好。”江晦喉結上下滾了滾,聲音有些生澀。
“那就這麼定了?”衣落落沒注意江晦此時的語氣有什麼不對,查看了下自己可以動用的能量值,興奮道,“你在下麵待著,我去上麵。”
“不過我們兩個好像沒有辦法聯係了......”衣落落倒是又想起來這件事。江晦進入這裡的時候,身上攜帶的各種儲物袋都被收走。而且這裡的屏障中設了陣法,沒有辦法使用任何方式和外界聯係。
“無妨,你在外麵......注意安全。”江晦聲音很輕,和被魔息影響後的叛逆語氣很不一樣,“如果有緊急的事情,回來找我就行。”
衣落落本擔心江晦妖力在這裡被限製後會被魔息影響更深,但現在一看,她這擔心倒是多餘了。
“也可以,我也想想辦法怎麼把你撈出來。”衣落落思索片刻後回應道。
兩人正說著話,牢房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身體和地麵相觸發出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駐守修士的罵罵咧咧:“又下來兩個半死不活的,沉得要死。”
“還能用嗎?”
“上頭說還能再用一場。”
兩隻昏迷不醒的妖被人扔回牢房,正好在江晦的斜對麵。兩隻妖還沒有從妖族形態中恢複,一隻雪狼,一隻棕熊,身上都是可怖猙獰的巨大傷口。
粘稠溫熱的鮮血染紅毛發,滴落在冷硬的岩石地麵上,再滲入更深的地底。粗重的喘息聲近在咫尺,很快被其餘的聲音掩蓋。
這裡的妖族似乎對這樣的情形習以為常,短暫地分去半晌視線,接著便重新開始進行自己的事情。
生命的流逝是這裡的常態,無需驚慌,無需同情。因為這是每隻淪落在此的妖的必經之路。
衣落落並不能理解他們為何會這樣平靜,甚至沒有什反抗情緒。偶爾響起的三兩聲辱罵很快也會被彆的聲音壓下去或是阻攔。
“省著點力氣吧。”她聽見一道妖的勸阻聲,“逃不出去的。”
“進了這裡,隻有早死和晚死的區彆。”
那隻妖停下來,反問道:“就沒有一直妖能夠活下來嗎?”
“有。”那隻妖說道,“那是生不如死。”
既是鬥妖場,江晦定會被送到上麵和其他妖纏鬥。時間門緊迫,衣落落也不準備在這裡再多停留。她簡單同江晦告彆,便化為靈體悄無聲息向外飄去。
她的靈體不能夠被其他人察覺,隻有江晦的視線在她的背影上停留了很久才收回。
衣落落在一眾修士麵前正大光明地飄到圓台的位置,再緩緩上移。那些屏障法陣對她而言就是空氣,半點沒辦法阻擋她。
她飄回之前的位置,找到了修士收走的江晦的儲物袋。隻可惜她現在是靈體狀態,什麼都抓不住。
衣落落糾結了片刻,點了點光幕上的【身體分離】。
一隻顫顫巍巍飄在半空,還拎著個鼓鼓囊囊的儲物袋。
這手突兀而恐怖,蹤跡卻是猥瑣而小心。它隱在暗處,趁修士不注意的時候挪到向上通往鬥妖場的通道,快速地飄了上去。
向上的路比向下的遠了很多。當衣落落走到儘頭的時候,歡呼嘶吼的音浪已經要震碎耳膜。
白皙現場的手拎著儲物袋,小心翼翼地從通道中伸出來。衣落落扒著壁沿觀察了半晌,才悄無聲息地挪了出來。
這條通道直通鬥妖場的準備區,此時台上正有比賽進行,準備區並沒有等候的妖族和把守的修士。
鬥妖台在更高的平台上,順著準備區處的斜坡走上幾步,就是沉重而泛著銀光的冰冷鐵欄。
無人注意的黑暗角落,一隻手緩緩出現在鐵欄旁邊。
這並不是一個好的觀戰角度,但確是窺見這場鬥妖殘忍黑暗本質的“絕佳場地”。粘稠滾燙的鮮血不斷從上方的鬥妖台上滴落,濃濃的血腥氣讓衣落落的臉沉得能滴出水。
除了鮮血,沉悶的身體撞擊聲後,還有零碎的血肉掉落。
此時台上決鬥的是一隻蛇妖和豹妖,他們早在激烈的戰鬥中化為原型。小山一樣的體型在台上纏鬥,每一個動作都使得堅硬的鬥妖台發出沉重的震蕩。
他們胸口上貼著序號,對他們也隻以序號稱呼。
他們雖不算是珍稀的妖族,但也算是猛獸,可現在卻淪為人族隨意消遣折辱的玩物。
而且本都是妖族,兩隻妖的動作卻毫不留情,招招見血,皆是致命的招數。衣落落努力捕捉到他們的眼神,兩隻妖的眼睛空空,沒有絲毫情緒波動,隻有麻木冷酷。
他們像是最無情的機器,忠實地為人族獻上一場殘忍而“有趣”的盛宴。
衣落落的眉皺得更深。
這場戰鬥並沒有從持續太久。許是兩隻妖的身體本就已經飽受摧殘,又許是他們的打鬥過於慘烈,很快兩隻妖就化為人形倒在地上,仿佛兩個血人。
他們直直倒在地上,毫無動靜,隻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們生命還沒有徹底消逝。衣落落微仰起頭,正好可以看到倒下的那隻蛇妖的沒有閉上的雙眼。
兩行血淚緩緩流下,很快同臉上的鮮血混為一體,再滾落進下方比試台上細密的縫隙之中。
“三十五號勝出!”鬥妖台上歸於沉寂,從上方便探出一個懸浮的平台,手握擴音法寶的修士站在上麵,用激昂誇張的聲音宣布了這場比試的結果。
“根據結果,下注後獲得的賭金已經分發到諸位的賬戶上,大家可以自行查看。”
還沒等他說完這句話,台下已經傳來的此起彼伏的聲音。有的是歡呼,有的是惱怒的牢騷。
兩隻妖被人粗暴的拖下鬥法台,順著通道送到下方。粘稠的血跡延展了很遠,但很快就在清潔法術下消失不見。
沒有人再關注他們,他們隻迫切地查看自己的賬戶,目光沒有再分到下麵一絲一毫。
每晚這裡會有三場鬥妖比賽,方才是第二場,一會兒還有最後一場。衣落落趁著修士交接、人們查看賬戶的空擋悄悄穿過鐵欄,順著柱子後隱蔽的地方緩緩飄到上方。
正在查看下一場比試妖族信息的主持人仔細看著手裡的台本,沒有注意自己的身後有一隻手飛快掠過。
衣落落飄到二層觀戰處的角落,飛快現出實體,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個寬大的黑色袍子把自己罩住。
她神色自若,動作泰然地混進人群,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身邊的眾人。出來之後這裡對靈力沒有限製,當然,有限製也限製不到衣落落身上。
衣落落察覺到這裡的觀賽著大部分是修士,也有不少的尋常人族。賭金也分為靈石和金銀,供不同身份的人選擇。
但相同的是,所有的觀賽者都衣著華貴,佩戴著貴重的法器或者首飾。衣落落比對了一下,發現和映州中心區人們的穿著差不太多。
很快,第三場鬥妖就要開始。懸浮在半空的台子又探了出來,主持人在上麵微笑地宣布了下一場比試的妖族序號。
“第三場比試的是三百一十一號和四十八號。”
他宣布完序號,鬥妖台兩側懸浮的光幕上就出現了兩位妖族的畫像。一個是體型巨大的鐵牛妖,一個是有三隻眼睛的三目妖。
看來江晦今晚不會被推上來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