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得能被微風托起的東西這麼久還在原位——它早已得到了主人的注視和關注。
進屋之後白喬咳嗽了好一陣才緩過來,她的身體和上一次比似乎差了很多。江晦沒有再收斂妖力,在屋中探知一圈沒有異樣後才冷臉在桌案前坐下。
“上次是我不得已之舉,實在抱歉。”白喬斟茶,躬身賠罪,“今日邀公子過來,想要把我這麼多年所知道的儘數說與你聽。”
“不管公子願不願意,我還是鬥膽請求公子賞臉片刻。”
江晦沒有接過那杯茶,卻也沒有動。白喬很清楚他不會拒絕,之前的“不得已之舉”是試探,也是拿捏。
不論是藏在映州城中的看不見的眼睛,還是對衣落落若有若無的感知,他現在對她覺醒的妖族神通格外好奇。
於是在濃鬱的藥香中,江晦和衣落落靜靜聽著白喬講述她所了解到的全部。
白喬這些年發現的並不隻是線索,她已經推出了當年映州之亂的真相。
沒有什麼手刃親父,申詔從未和妖族勾結,真正有勾結的,是妖族和魔族。
申詔的異常行為是因為受到了控製,狀似傀儡,忠心地執行任務——就像鬥場中的人族妖族一樣。
妖族不滿人族區域劃分,在那時終於到達了一個頂端。魔族趁虛而入,同妖王達成了交易,助他奪取映州。白喬妖族神通特殊,又深陷局中,為避免她擾亂計劃,妖王下令隱瞞真相並將她囚禁。
大多數妖族並不清楚事實,畢竟和萬年前大戰挑起者結盟並不光彩。許多妖族首領讚同妖王做法,但也有少數反對。此種引狼入室之舉,恐怕會殃及自身。
“我曾以為父親毀我雙眼是害我,現在才明白......原來他是在救我。”
白喬無法回到妖族,更多的事情並不了解,直到最近她在鬥妖場發現許多用月狐族身體做出的諸多法器,才明白當年的反對派中,或許就有父親一個。
積攢的矛盾和可能的導火索事件使得妖王終於震怒,下令懲戒全部月狐族。
不是所有事情都會和所想的一樣,就像妖族致力奪取的映州也最終沒有變成他們的掌中之物。
那場交易隻成功了一半,人族和妖族最終妥協,共同統治這裡。他們在權力和利益的各種驅使之下達成隱秘合作,不惜把刀刃刺向自己的同族。
聖音和區域劃分都是獲得資源的手段,他們自以為掌控一切,但背後並不如此。
“我曾發現映州城的人族妖族關係似乎在受到挑撥,占據之後分割而治後兩組關係持續變化。隻是每每轉向融洽的時候就會有衝突產生,再次導致關係惡化。不管是之前還是後麵的聖音,我猜測裡麵也有魔族的加入。隻是那些管理者是否清楚,我不得而知。”
“鬥場更是如此,那些藥產生的作用和當年映州之亂何其相似,若說裡麵沒有魔族手筆,我斷不會相信。”
“魔族隱藏在人族和妖族背後,掌控著映州的節奏。近來其他地方的魔族動亂我也略有耳聞,百年前他們便在謀劃,到今日恐怕已經成了更大的氣候。”
“許多年前我撿到一隻侏儒小妖,之後一直把他帶在身邊。時機成熟後我們分彆前去人族妖族鬥場探聽,才打聽到這些東西。”
“與公子和姑娘比起來,真是差的有點遠。”
白喬說著往四周“看”了“看”,柔聲道:“不過那位姑娘......還是不願意——”
白喬隻是隱約感到江晦身邊徘徊著不屬於他的氣息,很微渺,卻總是會無端牽引覺醒神通深處的悸動。她窺得的那份可能,似乎很多聚焦於此。她看不見任何人,但結合之前探聽到的事,她隻當那姑娘用了專門的功法可以隱匿氣息。
隻是這功法......未免太厲害。
“她不方便。”江晦打斷白喬的試探。
白喬聽見這句稍顯淩厲的話愣了愣,臉上旋即出現一個有些微妙的表情。
“你既已知道事情真相,還需要什麼幫助?”江晦轉開話題,雙眉擰起,“甚至不惜妖力反噬將我送去鬥妖場。”
“公子,事已至此,想必你也一定知道,我口中的真相,隻是一角。每一族都是貪婪的,但你窺探到真相一角,總是想知道更多。”
“尤其是......這還和我自己、我親人、我族人有關。”
“我困頓於此,有太多限製阻撓我看到更多。我如今能做到這一步,很多是靠我覺醒的天賦神通。可我如今妖力衰弱已是事實,不得寸進,才不得已向你求助。”
“你想讓我去妖域查明月狐族的事情?”
“我沒有那麼大的誌向了。”白喬卻是笑了,“我說這些,是想挑起公子更多的好奇心。”
好奇心愈旺,才會愈發向前。
“我現在不過想知道,操控我兒的魔族到底是誰。”
“知道後你又能如何?”
“心定了,做最後的事也有力氣了。”白喬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將茶盞中的溫水一飲而儘。
江晦安靜地注視著麵前的白喬,發現短短幾日,她的鬢角竟已經生了白發。背脊緩緩挺直,他沉默半晌,也端起了桌案上的杯盞。
“人族管理者沈宴和魔族有勾連,你在鬥妖場,應當知道他。妖族那邊我不清楚,我不會在這裡久留,你若還有些氣力,可以自己再查一查。”
“至於你想知道的提供‘藥’的魔族,我也並不清楚。但我建議你留意一個名字......她叫姬婼。”
白喬握著杯子的手猛地顫了顫,她倉促放下茶盞,才沒有讓裡麵的水灑在地上。一片漆黑中,她循著氣息的位置,朝江晦深深鞠了一躬:“多謝公子。”
“最後......你想做什麼?”
“還沒想好。”白喬搖頭,隻是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又一次道,“險些忘了,白喬還有一事請求公子。”
“......你說。”
“公子若有機會,希望能幫我找到我的妖丹。”
“我的妖丹被人取出放回月狐族中,禁錮我大半妖力的同時,也剝奪我死亡的權利。”
衣落落聽到這裡,怔了怔。
怪不得這麼多年......她依舊活著。除了未知的謎題,還有無法獲得的解脫。
“如果您幸運找到,妖丹無需交還給我。”
“您隻需要捏碎它。”
妖丹堪比妖族心臟,一旦毀滅,妖族很快就會死亡。白喬這是......請求讓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