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 隻能聽見儀器的聲音。宋百合低聲啜泣了起來,薑格心裡沒什麼感覺,看著病床上死氣沉沉的薑桐,隻想她能好好活著。
這是母親臨死前交代給她的事情, 母親放棄生命保全她讓她活下來,她必須要把她的囑托做好。
病房裡厚重的消毒水味有些嗆鼻,薑格輕輕地呼吸著, 十二年前的那個傍晚的回憶又重新鮮活了起來。
衣櫃裡一片黑暗, 隔著厚重的衣櫃門, 掙紮、尖叫、咒罵和拳打腳踢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傳了進來。薑格的身體蜷縮在木板之間,空氣的流動像是要把她擠碎、壓扁,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身體卻慢慢僵硬了起來。
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了, 時間像粘稠的血漿,滴落在她的耳膜上, 薑格聽不到任何聲音, 直到外麵薑桐回家,稚嫩的童音衝破了她凝固的身體。
“媽媽呢?”
母親死在了城郊, 薑格打電話報警,薑康被抓。兩天後, 她證詞無效,警方判定夫妻吵架, 薑康家暴後, 母親受不了自殺。
薑康開始對她進行了六年的虐待, 浸冷水,拳打腳踢,動輒身體骨折,還伴隨著精神折磨。她被打完趴在地上爬不起來,薑桐過來問她媽媽去哪兒了。她抹抹臉上的血,掙紮著爬起來去做冰糖葫蘆,擺攤掙錢養薑桐。
所以當薑桐說報警抓薑康的時候,她的世界都暗了。
她報過一次警,知道薑康會怎麼樣對待背叛。她把薑桐關在衣櫃裡,薑康被抓走時,聲嘶力竭地問誰打的電話,薑格說是我。
她為什麼說她能保護好薑桐?因為她把她頂替下來了。薑康的報複隻會來找她,不會去找薑桐。
她心甘情願的,她養大薑桐,希望她一直好好活下去,她早在母親把她放進衣櫃的時候就已經不想活了。現在,她也算是完成母親的交代了。
薑格這二十多年的人生,是在黑暗與淤泥中生長的,所以當她生命中出現那一點點的光火時,就會永遠烙印在她的腦海裡。
季錚就是她生命裡的光火。
母親早逝,父親入獄,妹妹年幼,薑格隻想讓自己快速成長,撐起這個家。她不能流露出任何軟弱,因為還有更軟弱的人需要她的保護,她要堅強而成熟。
但她或許自己都忘了,她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稚嫩的身體還不擅長偽裝,所以彆人能清楚地看透她的恐懼、慌張和抵觸。隻不過沒人說罷了,大家都是為了工作,誰會去在乎一個小藝人的情緒。
她站在花豹身邊,看著不遠處身高腿長的特種兵,穿著一身帥氣的作戰服走了過來。他身上還帶著一股硝、煙的嗆鼻味道,走過來時,□□碰撞著身體,發出剛硬的悶響。
這樣挺拔銳利的一名特種兵,油彩塗抹後的眼睛卻如泉水般溫柔,聲音也如泉水般溫潤。
他問她害怕麼?
她是害怕的。從記事起,她就一直生活在害怕之中。薑康的家暴,母親的去世,薑桐的病,還有她暗無天日的未來,她的時間裡,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害怕。
可從沒有人問過她,也無所謂她是不是害怕。
薑格的心底燃起一束火光。
男人送給了她一顆花豹牙齒,讓她保護好自己後離開了。蔡紀跟她說,他是看到拍攝後,專門過來安慰她的。
素昧平生,但卻過來安慰她,他是個很溫柔的人。
薑格就這樣記了他六年,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他,直到在地下車庫她被簡妍的粉絲圍堵,男人將她拉入懷裡護住,沉穩的心跳傳入她的耳朵,還伴隨著那熟悉的聲音,薑格覺得自己的人生突然又有了火光。
但季錚不記得她了。就像《檸檬之戀》裡的男主角那樣,溫暖是他的本性,他是太多人的光火,自然也記不住人海芸芸中的她。
活在暗處的人向往光明,冰冷的人向往溫暖,薑格喜歡上季錚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而沒過多久,薑格也察覺出季錚是喜歡她的。
男人的喜歡大膽狂放,即使再溫柔的人也一樣。季錚在操場上拉著她,說兩個人對彼此都是特殊的,他希望她給他的喜歡一個回應,她逃避了。
逃避了一次,之後就是次次逃避。
季錚知道她有心結,想耐心地等她解開,再接受他。但他不知道的是,她的心結其實是他。
她頂替了薑康對薑桐的報複,她可能隨時會死,她不能讓季錚得到她的回應後更傷心。季錚是散發著溫柔光芒的太陽,不至於為她這個塵埃一樣的人放棄什麼。他的人生屬於戰場,不屬於她。
其實現在這樣的發展挺好的,季錚終究會歸隊,她把原生家庭帶來的所有罪惡終結,她愛的薑桐和季錚都可以開心地生活下去。
薑格也不知道自己走神了多久,回神時,眼皮都有些僵硬了。她動了動手指,對還在哭泣的宋百合道:“小姨,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不管彆人怎麼想,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把我所有的錢都整合好了,後續的片酬也會打進賬戶,除了薑桐治病的錢,剩下的也足夠你們在國外生活了。如果可以,你們以後不要回來了。”
宋百合不忍聽下去,哭著轉身看向了窗外。
儀器裡發出好聽的聲音,昭示著薑桐還活在這個世界上。薑格俯身,沒有抬手去碰她,她看著薑桐,唇角漸漸勾起。
“薑桐,你要好好長大。”
早上跑了一堆手續,薑桐和宋百合本來就有去國外的簽證,這也省掉了不少麻煩。後續薑格讓蔡紀在醫院跟進,她要去劇組拍戲了。
薑格和季錚離開醫院時,天邊的太陽已經冒出頭來了。天亮起來,沉睡了一夜的城市也蘇醒了過來。臨回劇組前,薑格要先回家把睡衣換下來。
車子駛入沿海公路,清晨的海風從車窗吹進來,清涼濕潤,季錚開著車,看了一眼旁邊望著大海的薑格。
他不知道薑格和宋百合具體說了什麼,從病房出來時,宋百合哭得似乎更加厲害了。薑格情緒沒什麼起伏,隻是告訴他,她準備把薑桐送去國外治療了。
在薑格和宋百合在病房談話時,季錚簡單查詢了一下薑桐的病。不光治療費用高昂,後續的檢查與防護也需要很多錢。如果薑格不是明星,根本賺不出薑桐治病的錢。這也是為什麼,薑桐跟他說其實她一點都不想活了。
生病花錢,姐姐在娛樂圈拚命掙錢,對薑桐而言也是一種巨大的心理壓力。但對薑格而言,什麼都沒有薑桐的命重要,甚至是自己的命。
沿海公路乾淨寬闊,黑沉沉的海麵上倒映著朝霞的紅光,季錚問薑格:“今天要不要請假,等送走薑桐再回片場?”
薑格從上車後,就一直轉頭看著車窗外,她的脖頸線條在晨光下,泛著柔軟的光芒。季錚說話時,她沒有回頭,聲音伴隨著海風,輕飄飄的。
“不用,反正都是要走的。”
目視前方開著車,季錚的唇線慢慢抿緊。
車內再次陷入寂靜,隻能聽到呼呼的海風,女人的長發隨風飄起,海風中,薑格說了一句話。
“阿錚,放首歌吧。”
車上李楠放了車載mp3,裡麵都是一些舒緩的歌曲,薑格對聽歌沒要求,但她因為通告多,常常沒有休息的時間,所以李楠下載了一些舒緩歌曲,可以讓薑格在車上放鬆一會兒。
季錚點開歌單,放了一首歌。
Right here ing to life
這裡是生命的開始
No oo bme
無需責怪
Right now up and about
現在開始
A minute of fame
一分鐘的光火
I\'ve been staying al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