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謝府待客前廳,顧莘莘偷偷蹲在窗外茂密的樹下,編了個草帽遮掩,跟著阿翠躲在裡頭看。
來的一路,她們已在口口相傳的下人那聽到了前情提要。
原來謝老太爺尚未失事前,曾在戰場上與幾個武將結為生死兄弟,其中一個姓左的參將與他最為要好,兩人還口頭定下了兒女親事。
大概是天意,數年後左家生了位女兒,謝老太爺生了謝公子這個兒子,剛巧湊一對,這對婚事可成了!
而今謝大老爺下落不明,但左參將不僅好好的,還官運亨通,升到了驃騎將軍。眼見兒女們快到談婚論嫁的年齡,左將軍便從遙遠的林城趕來。
謝府的兩對老爺夫人聽到落魄的堂弟還有一門高親,亦是吃了一驚,他們過去並不知道有這回事。
兩位老爺從心底抗拒這門親事,這些年他們拚命打壓小堂弟,便是想阻礙堂弟繼承謝家爵位,若是落魄的堂弟結了高親,得到妻家驃騎將軍的相助,鹹魚翻身,那麼謝家爵位就指日可待了。
可兩老爺不好明著阻攔,畢竟他們隻是平輩的堂兄,無法像叔伯之類端長輩的架子。
但不曾想,事情跟他們想象中完全不同。
左將軍竟然說,他來不是要結親,而是要退婚的!
謝家上下愣了。
左將軍的說辭是,謹慎起見,他給兩個小兒女算了命,八字不合,結親必有血光之災,無奈退親。
精明的謝家人頓悟,哪是什麼八字不合,左將軍如今不比過去小小的參將,地位不同,心態亦不同,再看不上落魄的故人之子,甚至還在京中給女兒選了另一門更門當戶對的婚事,是以才急著來退婚。作為對謝家的歉意及補償,左將軍奉上古董字畫若乾,可把貪財的兩位謝家老爺高興的。
饒是如此,大老爺謝守德還是一本正經說:“將軍心意下官明了,但茲事體大,下官還得同我那三弟知會一聲。”
畢竟是人家的親事,總得讓當事人知道吧。
左將軍默了默,道:“本該如此,那就請謝世侄出來見一麵吧。”
謝守德便吩咐小廝,“去請三爺過來。”
半柱香後,謝栩來到前廳。
說來也是諷刺,若不是因退婚一事,被圈禁在偏僻處的謝栩,已很久沒有出院。
謝家人還是要臉的,喊謝栩來之前給他塞了一身過得去的衣服,讓他換下那洗得發白的布衫,免得讓外人看笑話。
隻不過這臨時找來的衣物不合體,削瘦的少年穿起來,腰肩部空曠鬆弛,更為顯大。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其中貓膩。
左將軍自然看了出來,備好的話頓時不好出口。
眼前少年羸弱清瘦,皮膚蒼白,容貌倒是生的好,修眉高鼻,隻是眼神黝黑孤冷,拒人以千裡之外,一看就是寄人籬下,鮮少受到關懷溫暖才會如此。
怎麼說都是故人之子,當年謝將軍對自己可親如兄弟,這親口承諾的婚事,如今卻要
反悔,左將軍難以出口。
他斟酌好久,“謝世侄,這個……”
“父親,還是我來說吧!”一個女聲響起。
開口的是左將軍身後的紅杉少女,左家女兒左雲珊,即親事裡的女方當事人。少女鵝蛋臉丹鳳眼,著緋色衫裙,氣質明豔,隨著父親進來後,一直佇立一旁觀察謝栩。
見父親不好說出口,她走出直麵謝栩,“謝公子,文珊魯莽,有些話家父不好出口,就由我這個女兒代勞。”
“確切地說,退親一事,是文珊先提出的。”
在場皆是一愣,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這位大小姐自己做自己的主,也是罕見。
事情的確如此,這位左雲珊大小姐,出身高官世家,從小家人愛之如珠如玉,做慣了官宦千金,當然不能接受未婚夫是一個落魄子弟。
眼下左雲珊說了這話,便等著謝栩的回應。
少年隻是立在前廳裡,淡然不語。
左雲珊向他看去,秋日光影斑駁,那少年在日輝中抿唇沉默,削瘦的身姿掩不住臉龐清雋。左雲珊忽地想起多年以前,在她六七歲時,她是見過他的,就在謝伯伯的軍營。
謝伯伯似乎並不喜歡這個兒子,鮮少將他帶在身邊,那小小少年便總呆在裡帳篷裡看書,她兒時性子活潑,騎馬射箭到處撒歡,這少年卻能安安穩穩,拿著書,靜靜上呆一整天。
那會她已經從大人口中知道,這是自己日後的夫婿,想著這少年性子過於靜了點,但臉很好看,她很喜歡。
時隔多年再看這張臉,長開了,比以前更加好看,但她心裡知道,好看是最膚淺的需求,官家權貴、錦繡豪門才是她日後依仗。
她語氣更為堅定,“文珊以為,這門親事並不妥當,謝公子如有不滿也沒辦法,強扭的瓜不甜。”
退親已是傷人,偏偏女方還態度強硬,讓人難以下台。
眾人目光都聚集在那少年臉上,有人作壁上觀,有人幸災樂禍,也有極少部分的人心生同情,比如在外偷窺的顧莘莘。
當然,她同情更多的是左雲珊。
這可是未來的隱形皇帝啊!你推掉了半個國母的身份,將來會不會吐血啊?
屋裡人說話了。
那個圈禁在庭院,眾人印象中,沉默寡言的少年終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