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謝栩那邊同樣凝重起來,尤其是小書童跟高虎,那信物他們都沒見過,這莫名出現,毫無乾係的人哪裡拿得出來啊!
小書童悄悄拉主子的衣角,他已經看出了那是加油君,但她冒冒失失出來,萬一幫倒忙就壞了。
謝栩卻沒管他的拉扯,隻擰起眉,質疑地看著顧莘莘。
這女子他總摸不透,過去相處嬉皮笑臉,諂媚討好,不像害他的樣子,此番又突然出來,到底是為何?還真是幫他?
沒有人回答謝栩。
一群人的焦點還在,顧莘莘能不能拿出信物來。
就見顧莘莘癟癟嘴,做出悲傷的姿態,趴在地上道:“回總兵大人,信物小的現在真沒有,不光小的,連主子也沒有。”
“嗯?”所有人一起擰眉,謝栩那邊更是,這丫頭是承認主子沒有了?小書童氣的!還真是幫倒忙!
顧莘莘用更煽情的口氣說道:“大人,不是我們不想留,是情非得已,詳情您聽小的道來。”
“小的是打小就跟公子在一塊的,在邊疆最苦之時,爹娘窮的揭不開鍋,兩歲就將我賣給公子的院落,是以很早就跟公子在一塊,公子救大人的事,小的知道,大人給公子留了塊信物,小的也知道,隻是那會時間緊急,鎮上隨時敵軍出沒,極不安全,公子看重大人的信物,到手後立刻叫小的好生藏起來,以免賊子搶走……小的藏了很久,直到某天一大家子難民從門口路過,衣衫襤褸,餓得瘦骨嶙峋,可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吃食了,最小的孩子還發著高燒……”
“公子於心不忍,可我們兩個孩子也沒錢啊,就算把吃食給他們,也夠不了他們幾頓飯,眼見那孩童高燒滾燙,再不救就死了!公子無奈,在屋裡再三找了沒找到值錢物什,最後隻能一狠心將將軍的玉印章當了!放到當鋪時,公子還難過的哭了起來,說是愧對將軍……”
“故而公子才一直不好出口,就是深覺有負將軍所托……可當年也是人命關天,還請將軍寬宥……”顧莘莘伏在地麵,抽噎著難過至極,周圍人皆呆在那,不知信還是不信。
謝栩幾人一邊驚詫,一邊不得不承認,這個慌編的好啊!
不僅把信物丟的事圓了過去,還塑造了公子體恤難民,行善如流的好形象!同時又描述了公子對信物,對將軍的依依不舍,珍視之情……可謂方方麵麵都顧及到,真是妥帖又拉攏人心的好說法。
小書童摸摸腦袋,覺自己就是編,也未必能編出這般好的借口!
他悄悄瞅瞅主子,瞧主子臉色的表情,可能也跟自己想的差不多。
也對,照加油君那說法,這便是丟了信物,也值得眾人稱頌啊!
隻有謝家人憤然道:“過去的事誰清楚,當然是由著你們編!”
信物方麵,謝文龍是個明眼人,“你們是實在找不到說辭了,就想出些蒙騙人心的話……”可某些方麵,他又不是個明白的主,比如對顧莘莘的能力
,他說:“好,我就如你所言,那東西當了,但既然你說是你保管,想必你一定仔細見過那信物的模樣,那你就好好說說那東西的模樣,比如那印章上的字。”
至今那印章的字雙方沒有一個人敢提,都因不知曉,沒人敢冒險。
可顧莘莘一笑,“我見過啊,就是大人的名諱!”
她答得痛快,一群人把目光投向季總兵,果見季總兵壓了壓下巴,“的確如此。”
一群人驚了,尤其是謝家人,這人到底什麼來頭,怎麼次次都蒙對!
謝家人急了,謝文龍說:“人在印章上刻自己的名字,常見的很,這算什麼證據,你倒是拿更詳細的來。”
還能怎麼詳細,先前信物的大小、材質、形狀、甚至連刻字內容都說清楚了,這還不詳細?
謝家擺明刁難到底。
顧莘莘卻是反問,“那我拿出來了,一會你們給我家公子磕頭認罪?不磕的話,道歉總可以吧?”
謝家人噎住了嘴,“你拿出來再說!”
他就不信拿得出來。
便是這時,就連謝栩那邊,及總兵大人也都是凝重臉——都答成這樣了,還能有什麼更有力的證據?
就見顧莘莘仰臉一笑,在腰兜裡摸摸索索,套出一卷紙,展開來看,所有人都變了臉。
她雖沒有實物,畫出來卻完全不成問題——那紙上呈現的,可不就是一塊印章,筆鋒雖然青澀,歪歪扭扭,模樣卻看得清楚至極。
長方形,半兒臂寬,黃褐色,底下刻字,關鍵是,刻章頭上還用紅絲線打著串絡子!
如果說前麵都是蒙的,可絡子這麼小的細節,不是親眼見過的人,怎麼會料到!
一群人都不說話了。
尤其是謝家人。
幾人不敢置信地看著畫麵,“不可能……”
旁觀已久的謝栩驟然起身,看著謝家人尋情假意唱了半晚上的戲,顧莘莘又跑來攪和一場,也終於到了他這個當事人斬斷亂麻,收網之時。他臉上不見一貫的淡漠,徑直開口問謝文龍:“怎麼不可能?當年之事,是不是你心裡不清楚?”
“不然,找幾個知情人問一問?”
“或者你說說,當年你跟將軍在怎樣的場所認識,小樓,幾層樓,樓什麼顏色?可有種樹栽花?”
“將軍那會頭發散著還是束著,逃入柴房躲避,柴房有多大,追兵多少人?”
“小隊還是大隊,問了你什麼問題,你如何回答?”
“將軍走後是步行還是騎馬?”
……
謝栩的問題一句緊接一句,越逼越緊。
早說了,要拉謝文龍下水,他有的是辦法,即便沒有那小女子的幫忙,謝家人也休想討得好去。
而這連環套似的發問下,謝文龍哪能招架,他本對過去的事就是從旁人口中得知,隻曉得個大概,為了糊弄季總兵還扯了不少慌,如今要一本正經細枝末節的核對,哪裡回答得來,隻怕沒回答
幾個便處處是紕漏了。
謝文龍額上滲出了薄汗,陳氏跟謝守德也心急如燎,趕緊想法轉移話題。
可還不等他們開口,謝栩冷笑,“就你這反應,還去過邊疆?”
他猛地一揮手,“謝竹,請幾位知情人過來!”
山穀入口果然候著幾個人,聞言過來朝總兵大人磕了個頭,然後道:“小民乃謝府已離任的教書先生,謝大少爺九歲之前都由小民教導,小民日日陪伴教導,不曾見少爺去過邊疆。”
第二個人下跪,“小民乃是過去府上的廚子,前年母親病重才回的老家,對府裡還是熟悉的,少爺兒時都在府上,每頓膳食還是小民準備的,不曾去過邊關。”
第三人下跪,“小民不是謝府中人,卻跟謝府在一條巷子,日日看著謝府人進認出,謝少爺兒時並未出過遠門,五六歲時還跟對麵巡守的兒子打過一架,整個巷裡都知道……”
……
證人越來越多,謝文龍額上汗涔涔而下,陳氏夫婦的臉也繃不住了,謝家人自認為對府裡上下三緘其口,卻哪裡料到謝栩竟找到過去離任的家仆,關鍵是,這些人的證詞都是真實的。
季總兵的臉終於看不下去了,他大喝,“夠了!你們還要蒙我到幾時!”
武官發起怒來,濃眉擰起,雙眸瞪大,表情猙獰,震懾力十足。謝文龍的心理戰線終於攻破,頓時撲倒在地,“大人恕罪!”
兒子都招了,娘老子強撐也沒用,證人們隻會越說越多,越顯得謝家人的不堪,謝守德跪倒在地,惶惶下竟不知該說什麼,隻用額頭觸地,倒是陳氏搶在前麵,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拉,“大人!大人恕罪啊!這事跟老爺無關,是我……”
“過去老爺太忙了,五六歲時縣裡老發洪水,他時常一去兩三月,都是我一個人照顧府裡,龍兒有沒有去過外地,他並不太清楚……這次的事,也是我想給龍兒找個前程,所以才教孩子的,老爺真的不知情啊,他是被我騙了!”
陳氏不斷磕地哀求,華服美釵在泥地上蹭成一片臟汙,“大人要罰就罰我吧,是我吃了豬油蒙了心……”
陳氏連哭帶求,隻差沒上去抱著總兵的腿!
謝守德久久匍匐在地,故作羞愧,“大人,卑職慚愧,可小兒對大人的衷心天地可鑒,夜裡遇險,小兒為了救大人,負傷浴血也未有半點猶豫,還請大人看在這份上,饒了小兒……”
一家子哭的哭,求的求,鬨了好半天,季總兵終於道:“好了!”
這就是閉嘴的意思,謝家人頓時全都禁聲。
季總兵嚇完謝家人,看看謝栩,“你願意的話,收拾東西,跟我走。”
當年的小恩公既然是這小子,他自是要帶走。
那邊陳氏竟還不甘心的抽抽噎噎的問,“那……龍兒呢?”
季總兵狠瞪了她一眼,嚇得陳氏往後一縮,謝守德也是瞪了老婆一眼,事情到了這份上,季總兵沒追究就算開恩,還想得好處,便是得寸進尺了。
可季總兵陰著臉半天,對謝文龍說:“你自去勻城報到吧。”
季總兵當然氣惱謝家人欺瞞冒充,可昨天答應給謝文龍的委任書跟推薦信已連夜讓人送了過去,再收回怕是麻煩。況且,謝家人雖騙了自己,但昨夜謝文龍的確為了護自己而受傷。
最重要的事,他雖然給了委任,但那位置也不好做,基層吃苦是必然的,更關鍵的,還有他的人盯著,但凡出半點錯,他可饒不了他。
是以這個安排看似是給了謝家好處,實際上還說不定呢。
可謝家人哪裡想得到,還以為季總兵真的開恩,又齊刷刷跪下來,不斷喊:“謝大人!大人宅心仁厚!”
謝文龍更是萬沒料到,受寵若驚,拚命磕頭。
等起身他再看向謝栩,見總兵跟謝栩正在說什麼,謝栩似是答應了跟季總兵一起走……
謝文龍登時豎起耳朵,自己占了勻城的缺,那謝栩呢?
那邊很快聽到了回應,總兵拍拍謝栩的肩說:“本官暫時沒有合適的位置給你,先跟我回京城再說。”
謝栩頷首。
謝文龍心下痛快,嗬,你是恩公又怎樣,巴巴地跟去京城,連個職位都沒有!還不如他這個冒牌貨,好歹能入仕呢!
那邊謝栩似是察覺謝家人的目光,麵無表情轉過去。
倒是顧莘莘心下冷笑,蠢貨,目前沒有給職位,看著是吃了虧,可一旦去了京城,萬一哪裡有缺,頂上就是京官了。
京官跟邊陲小縣,那是十萬八千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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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謝栩倏然頓住腳,轉回身看向謝家人,“哦,有件事忘了。”
“三郎還有些鋪子跟田地在給大嫂打理,眼下去了京城,怕是久不能回,鋪子眾多,我也不好再給大嫂添麻煩,大嫂還是把房契地契給我,我自個兒找人打理。”
謝家人沒想到謝栩節骨眼突然提家產的事,他們哪裡肯給,陳氏道:“小叔說什麼話,都是一家人,大嫂理應幫你照看。”
“不需要。”謝栩半點麵子也不給,一口回絕,“此番去京城,也是要備些開銷的,大嫂不放手,可是想我難堪?屆時三郎囊中羞澀,豈不是丟謝家人的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