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翌日,謝栩一早就去了廷尉。
王大人看了新的物證,麵色凝重,將證詞交給下屬,尋找線索,然後按照謝栩的提議,派人追查去半月山莊的人。
另一方麵,去戶部搜查有沒有叫“昌華”的人。
古代也有戶籍管理製度,隻要登記在案,找一個人並不難。難就難在,寫信之人很可能用的名字是“表字”,戶籍登入的,一般都是正名,表字並不錄入。
問題難在這。
一連查了幾日,半月山莊那邊沒有什麼結果,許是高太尉做了手腳,他親自帶進去的人,定然不好查。至於“昌華”這一表字,亦無甚進展。謝栩將戶部文籍翻了個遍,忙到深夜還未歇息。
驀地,窗戶上“啪”一響,被誰淘氣地扔了個小石子進來,謝栩不消看也知道是誰。
果然,窗外“嘻嘻”一聲笑,一張小臉托著腮,趴在窗台上。
謝栩擱下筆看她,“什麼事?”這大晚上的。
顧莘莘笑:“你忘了,明天的事。我是來提醒你的。”
明天?謝栩微怔,想起來了。
自從顧莘莘加入商會後,難免有些人情往來,同行應酬。那天在半月山莊,顧莘莘請了幾個商會成員,一桌美酒佳肴豪擲千金,幾位同行見顧副會長如此誠意,決意禮尚往來,擇日回請顧莘莘。彼時顧莘莘一門心思在找線索上,場麵的話皆是敷衍點頭。不想,這幾位大佬說到做到,回來後便在另一家知名酒樓定下酒席,候著顧莘莘。因著那天謝栩同在席上,所以一同受邀,而謝栩那會為了查案,也曾敷衍應下。
酒席的日期在明日傍晚,顧莘莘前來提醒謝栩。
有個人陪她去也好,不然她一個女子對著一桌男客,雖說她身為商賈女不怕拋頭露麵,但出於安全考慮,帶個男伴比較好。
謝栩最近忙著公務,險些忘了這事,眼見顧莘莘大眼睛眨巴看自己,如果他強行拒絕,不是不可以,但看到顧莘莘眼裡的期待,最終他說:“好。”
反正最近公務也累了,換個消遣,散散心。
赴宴之地在城南的一家酒樓,名曰“如意酒樓”。名氣不如半月山莊,但也開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奢侈華貴。
對方極有誠意的將三樓包場,隆重接待,而此次聚餐,不僅一眾大佬全到,還有個大腕重量登場。
正是商會的正會長,商會老大,顧莘莘“捐官”過程,可是他一手主持!他姓程名永,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上次半月山莊之宴,顧莘莘本打算請他一道,可他有急事未赴,如今商會幾人回請顧莘莘,他便跟著一起來了。
宴席上,幾位東道主十分熱情,不僅對顧莘莘,同樣對謝栩,那天在半月山莊眾人見過謝栩,這少年看著官職不高,但據說很得陛下的青眼,在座的商人,哪個不是心思活絡的,若是拉攏好關係,日後有利無弊,是以一口一個“謝大人”,殷勤的很。
而對於
顧莘莘,眾人也有自己的打算,彆看一頓尋常宴席,大家想得長遠,自顧莘莘加入商會後,不少店鋪想與她合作,畢竟她的布料十分暢銷,這些人便借著禮尚往來的借口打好關係,談買賣。
顧莘莘心知肚明,正好,她除了分店外,也想開拓更多的渠道,有合適的合作方式,她並不排斥。
於是宴席上酒酣眾樂,珍饈美味流水般端上來,還請了專門的樂伶,素手纖纖,琵琶輕撫,樂聲悠揚。
酒過三旬,氣氛越發活絡,席上除了談合作,還有天南海北的暢聊,聊到一半,顧莘莘注意到房間不遠處的某個擺設,隨口說:“誒,那花瓶頗為彆致。”
一群人笑起來,道:“顧會長才發現?不止那花瓶,你腳下之地,可是我們商會的福祉呢!”
顧莘莘這才知道,原來如意酒樓,竟是商會的“根據地”。
如同每個團體都有固定的活動地盤一般,布行商會喜歡在如意酒樓聚餐、談判、招待等商務活動,甚至如意酒樓有商會的股份。
而這三樓就被商會包下來,除了接待重要賓客,裡頭更有個被稱為百寶的福閣,除了供奉保佑商會經營紅火的財神外,還存放了曆代商會收藏的珍稀。
說到這,大佬們笑道:“顧會長既然來了,咱們就帶你參觀參觀,畢竟你已是會中骨乾!”
幾人說說笑笑,引著顧莘莘去了。
隻是參觀一番,顧莘莘沒有拒絕,誠如眾人所言,她已是會中一份子,況且她也好奇福閣放了什麼珍稀,當下便朝謝栩眨眨眼,邀他一起去。@無限好文,儘在()網
福閣在宴席包廂的後麵,拉開一道雕花紅木門就是。
乍看更像一條長走廊,最前方一排實木案幾,供奉著財神與火神祝融,據說諸神之中,除了財神,火神亦是保佑財運的。
長廊兩壁,一側放著長博古架,有百年的珊瑚枝,削薄透光的骨瓷,稀罕的文房四寶,品象不一的玉擺件……比不得王公貴族的珍稀,放在民間卻算得上品。顧莘莘一邊聽介紹,一邊參觀。
牆壁另一側,則掛了不少名家真跡,有山水畫,書法墨寶……顧莘莘對古代知識了解不深,並不太懂文物鑒賞,隻是客氣看看,回頭瞅瞅謝栩,他應該是內行,一幅幅端詳著,表情專注。
這時,顧莘莘發現了一幅與眾不同的畫,與或寫意或風流的山水畫卷不同,那畫上隻有一棵枝椏料峭的樹,枝丫上幾隻鳥,簡單逗趣,彆具一格。
顧莘莘便問:“這是哪個名家畫的?彆樹一幟啊!”
商會同僚笑,“顧會長真是眼尖,一眼就看出了最特彆的那幅。這啊,不僅是個名家,還是我們的前輩!”
“哦?”顧莘莘道:“怎麼說。”
商會道:“這是我們前會長的手筆。”
“啊?”顧莘莘看向現會長。
現會長程永道:“此話不假,在我當上會長之前,我們商會的會長姓何名卓,是個老爺子。說起來,老爺子
也是個業界傳奇,在他之前,我們商會遠沒有今日的昌盛,他加入以後,頭腦活絡,極具慧眼,加之他在朝中還有人脈,據說是個高官,他一麵借勢,一麵營生,硬是將我們布行從不起眼的商會,做到大陳朝無人不知。而除了善於營生外,他愛好文墨,有閒情就作詩繪畫,彆看他一介業餘,功底非同小可,拿去跟大家文豪有得一比,所以這福閣裡便留了他幾幅墨寶,哪,你看,除了那棵樹,還有彆的。”
顧莘莘順著眾人的眼光再度看去,前會長留下彆的幾幅迥異不同的畫,要麼簡單的一葉扁舟,要麼幾支的蘭花,要麼一尾魚,俱是簡單利落的景物,但筆力勁道,格局開闊,用墨灑脫,作者功底展示的淋漓儘致,顧莘莘瞅瞅身邊的謝栩,他看得專注,神情頗為欣賞。
顧莘莘笑,“倒是個妙人,那老爺子還在嗎?”
“在。”
“那怎麼……”後頭的話沒說,商會會長的職位油水不少,一般人坐下,難輕易讓出,老爺子倒是灑脫,經營大半生,直接讓了一個三十歲的後生。
對此程永道:“老爺子年紀不大,五十歲出頭,據說是賺夠了錢想安逸養老吧,一年前激流勇退,當時我們不同意來著,畢竟這商會他管理了半輩子,可老爺子硬是要退,將位置給了我,說實話,程某愧不敢當,但老爺自稱操勞了一輩子,該好好享受了,我們留不住他,隻好作罷,畢竟人各有誌,遊山玩水或是在家作詩繪畫,也是人生妙事啊!”
原是這樣,顧莘莘表示理解。
她繼續去看牆上的畫,道:“老爺子性子真是與眾不同,連名鑒也不留。”
尋常文墨或者丹青,作者不僅在墨寶完成後,題詩題字,還會簽上自己的名字,或是蓋個專屬印章。
奇怪的是,老爺子都沒有,隻在墨寶後題了兩句詩。
“日複一日長永久,歲歲花葉各一半。”
顧莘莘一時不懂其中之意,再一看,老爺子每幅畫皆是留這兩句詩,商會眾人也不能明白,笑笑說:“老爺子與眾不同,可能這就是他的特色吧,隻提詩,不留名。”
古來高人自有怪異,顧莘莘沒再追問,笑著去看其它珍稀。
這一番流連欣賞,等宴席結束,夜色已晚。
出了酒樓,商會有馬車,殷勤地要送顧莘莘與謝栩,顧莘莘婉拒了。方才在酒樓裡酒氣濃重,有些憋悶,她想透口氣,再加上夜裡吃得多,走走路消消食。
她沒有坐馬車,謝栩便也沒坐,兩人便沿著長街往回走,所幸城南與城西並無太遠,走一炷香就到了。
長街漫漫,天上的月光鋪下來,地上一片銀輝,若有風來,吹起衣袂飄逸,人仿佛自月輝上飄過。
顧莘莘很喜歡這種感覺,碩大的京城,褪去白日喧囂,攜一兩個好友,自無人小道踱步,周身靜謐,晚風吹來花香。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主要是顧莘莘說,謝栩聽。
顧莘莘先是說今晚吃的菜,味道不錯,她打算過段時間帶徐清來
,總得要他知道,人生除了八寶鴨之外,還得有彆的偉大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