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原本顧莘莘跟謝栩的距離隔著一步半,風吹到後背,她伸手拽住他衣袖,慫慫地向他靠近。謝栩看她一眼,好笑地搖頭,任由她拽著自己。@無限好文,儘在()網
這時,本就覺得後背涼涼的顧莘莘見前方小道幽幽一閃如鬼火,驚得她往後退,待定睛再看,幾個人影出來,是幾個官差,正揪著一個老婆子,而那閃閃的鬼火,不是什麼幽靈,是老婆子身後的火。那邊官兵看到兩人,認出是從京城來的命官,便行禮道:“謝大人。”
謝栩見他們扭著婆子,便問:“你們這是?”
官兵們便道:“這婆子差點縱火!”
老婆在後麵嚷嚷,“沒有,我隻是想給家裡人燒點紙錢……”
原來方才那火光並非幽靈鬼魅,而是老婆婆在燒紙錢。老婆婆年紀大了,腰背佝僂,頭發花白,最少年過八旬,倚著官兵顫顫巍巍,腳都站不穩當。見謝栩穿著官服,便如遇救星般大聲道:“大人,老婆子冤枉啊,老婆子是給主子家燒紙錢,我不燒就沒人少了!”許是觸動心弦,她流下淚來,“他們一家幾十口,死的慘啊……老婆子我不燒,怕是再沒有人燒了。”
幾十口?顧莘莘一愣,身邊謝栩已然反應過來,幾十口的命案小城裡這些年寥寥可數,明顯指得是最近的一起,謝栩道:“您難道是最近發生山匪殺人案的何家家屬?”
“是。”老婆哭著點頭,“我是他們家的老姆媽。”
竟真是這麼巧,這都能遇見知情人,謝栩立刻吩咐官兵,“把老人家放下來,你們去旁邊守著。”
官兵們便將老婆子放下來,去巷子口把守。
老婆子一被放開,繼續蹲下來往火堆裡扔紙錢,抽抽噎噎道:“小娟,昌華啊,老婆子我來了,給你們燒點錢,你們都拿去啊,地底下一家老小那麼多人,老婆子我隻有這個能力了!”
聽她直呼何卓的名字,看來不僅是知情人,關係還很親密,謝栩正欲發問,老婆子已轉過頭看他,半是不解半是傷心,“大人,我們何家到底犯了什麼罪,昌華到底怎麼了,朝廷為什麼要逼死他?”
顧莘莘插.進話題,“怎麼是逼死的?他自己做了惡受罰,本就是應該的。”
老婆子哭著反問:“他作了什麼惡?你們官府說他販鹽對不對?我不相信,我的昌華不是這樣的,他為什麼要販鹽?他賺得已經夠多了!老婆子我至今都沒想明白!”
兩人越聽越覺得不對,這老婆子應該跟何家淵源頗深,謝栩道:“婆婆,如果他真受了冤屈,我們會沉冤昭雪,您隻要把您知道的告訴我們,我們會幫您。”
老婆子道:“我是何家的奶媽,六十多年前被何家買進府,昌華是我帶大的,我待他如自己親兒子一般,年老後,我在何家養老,昌華將我當半個母親,很是照顧……”
“那您怎麼……”活了下來,沒跟何家幾十口一起送命?
謝栩這話不好問。
老婆子聽出個中意思,“因為老婆子本來打算在京城不走的,我雖不知道何家到底遇到了什麼事,但我們曆來本本分分做生意,大半輩子都安安穩穩過了,突然官兵說抓就抓,後來昌華出了事,何家上下決定回老家隱居,他們打算帶上我的,但老婆子八十多了,經不起顛簸,而且我想守著京城的老宅,那是對昌華的最後點念想。我一個人留在了京城……沒想到,沒過幾天就傳來何家幾十口被山賊所害,一個活口不留……”老婆子指著胸口,“我這心,痛得恨不得跟他們一起去……”
“原本我打算好了,晚上燒完這些紙,明兒就找個樹杈吊死,沒想到遇到了你們。也罷,你們要問什麼就問吧,老婆子也是沒幾口氣的人了,我希望你們是好官,能給我們何家還個公道。”
話題有些沉重,謝栩問:“您為什麼說何卓是冤枉的?難道您還管何家的生意嗎?”
一個奶媽怎麼會插手家族生意,謝栩心知不可能,謹慎起見,還是問問,果然,老婆婆說:“生不生意的,老婆子哪懂這麼多!總之昌華不會做你們說的勾當。”
她果然不知,即她沒什麼實證,謝栩並不放棄,他說:“是何卓自己在牢裡交代是他販鹽的,原因是他在西域一帶做生意虧了本,需要錢來彌補窟窿。”
“笑話!”一直哭泣的老婆子,語氣突然轉為驕傲:“老婆子雖大字不識,不懂昌華平日怎麼做生意,但你們可知昌華在業界裡有個什麼名聲,商業奇才!他做生意極少虧本,即便虧本,也虧不了多少,我記得他教家裡的孩子,總是說做事先列計劃,虧損要在自己接受的範圍內,超過了,就不乾。他既然是這樣的人,又怎麼會虧損那麼多,需要販鹽來回本?”@無限好文,儘在()網
一席話讓兩人很是意外,何卓竟有如此一麵,謝栩道:“婆婆您還知道彆的嗎?可以都說一說。”
老婆子低下頭,“不知道了,我倒是想跟你們多講,可惜我老了,不識字,眼睛也不好,這些年都在養老,生意上的事,他們不會跟我說,但我相信,昌華是無辜的。”
顧莘莘謝栩心下不由惋惜,好不容易有個案件當事人,除開家族關係,關鍵案情仍是一概不知。
末了謝栩道:“那您就講講彆的事吧,講講您知道的事,尤其是關於昌華的。”從彆的方麵問問,興許能理出些線索。
老婆婆便叨叨道:“好啊,那你們彆嫌我囉嗦。老婆子我八十有二了,我是六十年前進的何府,那會兒老夫人,昌華的母親還在世,她身體不好,不能奶孩子,才找了我。彆看昌華在你們眼裡已經五六十的老人了,可在我老婆眼裡,永遠都是個孩子。”@無限好文,儘在()網
“他兒時長得虎頭虎腦,又很聰明,誰見了他都喜歡,他讀書也乖,隻是沒什麼天賦,考了幾次,名落孫山,不過他沒氣餒,讀書不成就去跑生意,那會何家的生意沒有後來這麼好,我
們隻在本地經營皮革,之後有起色都是因為昌華,他腦子靈活,又踏實肯乾,人緣也好,跑生意的路上還遇到幾個誌同道合的,結拜為了兄弟。”
“結拜?”謝栩想起何卓死前的供詞,說他早年跟孟雲義結拜為異性兄弟,“是不是跟一個姓孟的?”
“是。”老婆婆道:“但是不止,還有一個人,三個人結拜的。”
“三個人?”何卓明明隻說了兩個人,難道這裡麵暗藏玄機?謝栩道:“還有一個人是誰?”
“這個人說來也巧了,他跟昌華同名,我們昌華正名叫何卓,字昌華,那個人很巧,正名不同,但小字也是昌華,他們覺得極有緣分,才結拜的。”
“那這個人到底是誰?”
老婆子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隻知道他們三兄弟後來發展不同,昌華做生意,而姓孟的小夥去了軍營,另外一個叫昌華的年紀最大,他們喊他大哥,他發展最好,據說,在朝中可是大官!”
“哪個大官?”
老婆子搖頭:“噓,這是秘密,昌華不告訴我們。”
“不過那個大哥沒白做官,也幫襯過昌華,加上我們昌華自身有能力,生意越做越大,讓原本隻是一個小縣城的鋪子漸漸開到了全國,而我們昌華也講義氣,那大哥幾次需要錢打點重要的路子,都是找昌華開的口。”
老婆說到這不說了,謝栩問:“還有呢?”
“沒了。”老婆婆搖頭:“老婆子年紀大了,腦子糊塗,彆的記不起來了……”她是真記不起來,八十多了,神智不如常人,最後隻剩搖頭,一個勁道:“但昌華不會做那些事……沒有必要啊……”
見再問不出來什麼,謝栩隻能起身,招來那些官兵,叫他們給老婆子安排個住處,彆真讓人尋了短見。
一群官兵便將老婆子扶走,而謝栩則跟顧莘莘繼續往驛館走。
回去路上,兩人皆心有所思。
總以為何卓被抓,是主犯伏法,可現在來來,未必。
從老婆婆嘴裡得知,原來竟有兩個昌華,何卓不僅有兩個結義兄弟,還跟其中一個人重名,事情朝著越來越複雜的方向駛去。
顧莘莘亦是同感,她想起金庸先生的《天龍八部》,書中男主喬峰在追查身世的路上,一路被人各種陷阱與栽贓,而幕後主使,被稱為帶頭大哥的人隱藏深遠,勢力極大,喬峰幾次想接近卻被甩開……
如今這局麵,隱藏在販鹽案中的大佬可不就像裡的帶頭大哥?身份神秘,手段狠辣,每次想接近,偏被他用各種手段甩開。
良久,顧莘莘問謝栩道:“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謝栩道:“明天回京城,這裡留給廷尉其他同僚,王大人招我回去,協助追查兵器案。”
“哦。”顧莘莘點頭。
何卓案一家老小被殺性質嚴重,但兵器走私更為緊要,蘄縣目前沒有更多的線索,謝栩便先回京城,這裡留給廷尉其他人繼續追查。
翌日,謝栩便回了京
城,顧莘莘跟著一路。
想起顧莘莘跟他來時,一路策馬風餐雨宿,謝栩便弄了輛馬車,讓顧莘莘可以舒適的回去。
馬車極為寬綽,坐三四個人都綽綽有餘,顧莘莘便拉著謝栩共乘,最近他忙著案子不曾好好休息,回去路上可在馬車上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