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深秋的天,氣溫漸冷,凜冽風中,浩蕩的隊伍終於回到京城。
此番戍北候率領軍隊大敗突厥,凱旋而歸的事傳入京城,上至朝廷,下至百姓,自是歡騰一片。
禮部在朝廷授意下,迎接的官員隊伍浩浩蕩蕩排成長龍,夾雜著兩邊百姓,歡欣鼓舞,熱鬨無比。
顧莘莘隨隊伍坐在馬車上,看著兩旁夾道歡迎的人,露出淡淡微笑,這種畫麵在來的一路,她已經猜到了。
這些年,謝栩及謝家軍威望自月城而起,逐漸到整個大西北,眼下不止京城,便是全國各郡,哪怕是偏僻的鄉村野戶,戍北候的名聲亦是如雷貫耳,無人不知了。
如今剿平大陳最大強敵突厥,再立大功,又該是怎樣的風光輝煌?
果然接下來一路百姓們更是敲鑼打鼓,呐喊連天。
隻不過這樣的喧嘩中,謝顧二人走到城中心,還是分開了——官員百姓們迎到了大功臣,謝大功臣自有朝廷專門的隆重接待,而顧大掌櫃也有自己的事務要處理。
隨軍去西北數月,她的確協助謝栩為國建功立業,即便沒有,她也能憑借謝栩表妹的身份前去朝堂沾沾光,但她沒有,生意落下了不少,趕緊回去惡補。儘管離彆時她看到最前頭,馬背上被人擁簇的謝統帥向她投過來依依不舍的目光。
此後雙方暫時處於分開階段,謝栩忙朝堂,顧莘莘忙生意。
她的甜品店鋪、布料鋪、布匹工廠,還有戲園子,缺了她幾個月,一堆事在等著她。
後頭兩人幾天都沒有見麵,顧莘莘對謝栩那頭的消息皆是通過謝栩親衛傳過來,謝栩剛回京城,估計會被朝堂各方纏得脫不開身,但他掛念顧莘莘,雖然不能親自陪他,但做了什麼都會知會下人與她說一聲,譬如今晚他受到了朝廷接風洗塵的盛宴,明天皇帝又親自單獨接見了他,後天又做了什麼事等等……
聽到那些消息時,顧莘莘便會不由自主想,這一次回京,憑謝栩再立大功,朝廷定會給他極大的封賞吧。
畢竟陪著謝栩一路走過風雨險阻,很多軍功是她親眼瞅著謝栩在戰場上摸爬打滾,刀口舔血掙來的,所以顧莘莘對這件事挺上心的。
照理說這兩天封賞就該下來了,朝廷會賞他什麼呢?
帶著暗搓搓的期待,顧莘莘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她一邊忙,一邊也有各種舊識找上門,小爵爺、沐沐、還有過去京城裡一些要好的同行,敘敘舊添添感情,就連忽利都找來了。忽利王子京城中朋友不多,故而對顧莘莘頗為看中,聽說顧莘莘回京後,很快上了門,顧莘莘調笑他:“不是說王子平日忙得很嘛,貴女聯姻大業究竟完成了幾分?”
顧莘莘可是聽聞忽利王子為了自家部落,沒少追求各族貴女。不想忽利聽到提問後,惆悵揮手,“唉”了一聲。
其實忽利上門來找顧莘莘的原因,正有一半為了訴苦:“唉,本王就不明白了,你們中原女人怎
麼那麼難討好?”
“哪裡難討好?”顧莘莘不解。
忽利搖頭,便將他近幾個月追求各家貴女的事一一道來。
這不問還好,一問嚇一跳,這忽利王子不愧是養獸怪咖,追求女人的手段真是……
旁的世家公子追求未出閣的女兒家們多是矜持又優雅的寫寫情詩,送送禮物,約她們出去踏踏春賞賞花,可這忽利倒好,看不慣中原矜持優雅的做派,一心要展示自己大漠男兒的魅力,拉著女人們就去放馬狂奔,中原的小姐們嬌滴滴的,哪裡能接受,是以對他的示愛一個個婉言相拒,好不容易有一個稍微膽大點的尚書府小姐同意,結果忽利為了徹底展示自己與眾不同且卓越的一麵,乾脆將自己的老底翻出來,竟將小姐帶到郊外,看——狼護衛……
成百上千的狼嚎叫著出現在嬌滴滴的京都女兒家麵前,尚書府小姐直接眼皮一翻,嚇暈過去……自此京中閨女們聽到忽利王子名頭,便如臨大敵,能有多遠躲多遠,以至於忽利忙乎了幾個月,連一個女人的手都沒有牽到。
顧莘莘聽完這些話後:“……”
偏生忽利還委屈巴巴,“你說她們怎麼都那麼小膽?當年你對我的狼護衛也沒這麼怕呀!你還敢殺它們的。”
顧莘莘心想,我還不怕?成千上萬的狼,我殺它們,不就是因為怕!
而忽利看著她又換了話題:“聽說你跟戍北候還沒定下來,不如你再考慮考慮我?”
說到這再度得意洋洋:“難道你真的不想試試本王的胯.下之威?那銷魂蝕骨,我們部落的女人,嘗過之後便再也離不開本王!”
這話夠露骨無恥的,顧莘莘卻隻淡淡一笑,就在忽利以為有戲,一根大棒子猛地衝他抄起來!
此撩妹手段以忽利王子被打得嗷嗷叫抱頭鼠竄為結局。
大棒趕走忽利之後,顧莘莘又因為他的話想起謝栩,已幾天過去,就連京中百姓都對戍北候凱旋的消息念了好些天,覺得再次保家衛國的戍北候一定能得到天子的封賞,可朝廷怎麼還沒有動靜呢。
說起這事兒有些微妙,如今謝栩身為戍北候的待遇已媲美二品重臣,再往上升,可就不得了了。
雖然顧莘莘在從西北歸途時期待謝栩能夠早上登上巔峰,但過去在她的卜鏡裡,待謝栩做了頂級權臣太尉,大權在握,卜鏡裡是二十五六歲以後的事情。
是不是現在時機未到,朝廷在度量什麼,準備給謝栩一個中間過渡期?
顧莘莘想到這便沒再想,朝廷的事,她一個小小的民間女商賈,沒權力置喙什麼,靜觀其變,反正憑皇帝老兒現在的態度,絕對不會虧待謝栩。
於是顧莘莘便又去乾自己的事,她回來後見過各個熟人,卻還沒見過徐清,她的軍師與金手指,可不能落下。.
但她沒料到待一找徐清,就不想再見謝栩了。
這天傍晚她帶著八寶鴨去找徐清,先是太久沒見敘敘舊,再則兩人是生意上的夥伴,少不得有
事商量,忙完這一切顧莘莘無意提了一件事——即她在西北戰場蹊蹺已久的疑慮,夢遊症。
關於她在西北戰場,時不時就夢遊到謝栩床上的夢遊症。
徐清聽了之後微怔,便讓顧莘莘去他院子裡的竹床躺著,說是讓自己的儀器測試一下。
他素來高科技玩意兒多,難保沒有個睡眠監控儀的,顧莘莘便依言躺在竹床上,閉眼很快入睡,讓徐清好好測試一番。
可一覺過後,啥事兒也沒有,顧莘莘穩當當睡在床上,屁股都沒挪過,徐清的儀器更是一動沒動。
徐清篤定下結論,說:“你沒有任何問題。”
跟徐清相識已久,顧莘莘當然知道徐清不會騙自己,也沒必要拿這等無關的事騙自己,所以顧莘莘愣了會,開始咬牙切齒。
所以……她是被謝栩耍了。
可不麼,她就說自己過去從沒什麼夢遊之症,突然冒出這麼個蹊蹺症狀,想來是謝栩為了親近自己,在軍營裡時用了什麼手段哄騙了她。
想著那家夥冠冕堂皇使詐騙自己跟他同床共枕,顧莘莘臉熱又羞惱,這莫說放在保守的古代,就算是放在現代,也說不過去。
關鍵是那家夥還將原因推到她身上,說是她夢遊主動上他的榻,倒把他塑造成無辜受害者,甚至不時以自己被占了便宜向她討教……
想起那些個被哄騙到同榻而眠近乎耳鬢廝磨的夜……顧莘莘沒臉想了!
這謝栩簡直心黑皮厚且無恥!怎地過去就沒發現呢!
顧莘莘氣洶洶回了家,可巧,這天晚上無恥的謝大人竟然回來了,這幾天他忙著應付公務,顧莘莘已有幾天沒見他的人,直到今晚謝栩才回了家。
說是家,不過是小巷裡謝栩當初臨時買下顧莘莘家隔壁的房子。
好幾日沒見過顧莘莘的謝侯爺還不知自己被小女子惱上了,帶著小書童一起路過顧莘莘家門,小書童手裡拎著一個精致食盒,是謝栩從宮裡回來,想著幾日沒見小女子,帶了皇帝賞的些禦用糕點,專程拿來送與顧莘莘。
奈何主仆兩話沒來得及說,顧莘莘站在門檻後,瞅著謝栩主仆,門一摔,“砰”一聲關了。
險些被門砸到鼻梁的謝家主仆:“……”
“這是怎麼了?”小書童摸著後腦勺納悶。
一門之隔傳來顧莘莘氣呼呼的叫喊,“他心裡清楚!”
然後就沒有了聲音,顯然是顧莘莘去了屋裡,再不理這主仆兩了。
謝栩何其聰慧,一揣測便猜到原因,又聽下屬說顧莘莘下午去了徐清那,多半是徐清給顧莘莘做的判斷。
唉,這個徐清……大家同為男人,他怎麼就不知化作同一戰壕,互相幫襯呢。.
腹誹人家時,謝侯爺可是忘了自己過去曾將徐清當作假想情敵芥蒂了很久呢。
幽怨的謝侯爺看著大門緊閉,想著小女子正在氣頭上,估計一時是不會理自己的,話說自己那事兒的確做得不地道,也
難為她生氣,當下隻能讓她先散散氣,離開了。
離去時他望望頭頂夜空,頗為遺憾,心道難得見麵,還準備告訴她一個驚喜的……
謝侯爺此番來的確是想告訴顧莘莘一個驚喜,至於是什麼驚喜,既然顧莘莘現在不想聽,反正過幾日也會知道的,罷了。
謝侯爺暗藏下的驚喜,屋內氣咻咻的顧莘莘暫且不知,不過一夜之後她卻是聽到一個大消息。
翌日晨起醒來,就聽阿翠一邊服侍她梳頭潔麵,一麵道:“小姐,據說那突厥的王叔歸降了呢。”
“啊?”顧莘莘一驚。
那與侄子爭王位,造反打得不可開交的的突厥王書阿史那.咚仁,竟然對大陳歸降了!
確切的說,目前用歸降一詞過了一點兒,但那突厥造反王爺的確向大陳遞了求和信。
情況是這麼回事,大陳與突厥戰火暫停後突厥內戰開打,阿史那.咚仁與他的侄子爭天下,咚仁有實力,但侄子亦是正統繼承的皇位,實力自也不弱,雙方打得頭破血流,難分難舍。打了一陣子後,眼瞧再這麼耗下去未必能贏,咚仁乾脆向老鄰居大陳低了頭,如今大陳跟過去軟綿綿的光景不可同日而語,他向大陳求助,若是大陳助他奪下王位,日後他必定帶領突厥與大陳修永世之好,甚至還開出兄弟國的說法,待他得王位後大陳國為兄,他為弟,不僅恭敬相處,還會供以歲幣……
阿史那.咚仁這招若是放在他侄子突厥新帝身上,必然會鄙夷無比,作為剛剛即位的小皇帝,正是要拿戰績震懾四方,定然做不出來舔臉向過去看不起的鄰國低頭求憐。
可在真正的政治家看來,皇叔咚仁這招看似憋屈,實則剔透的很。
與新帝叫板,本就是造反,若是沒有旁的相助,咚仁在王位之爭上輸了便是人頭滾落,性命不保,連累全家滿門,千萬兒郎軍陪葬。命都沒有了,榮華富貴都成了雲煙,這籌謀多年,還有什麼意義!
不如向大陳低一低頭,求得援助,麵子上弱了一點,但日後做了突厥的王,哪怕低大陳一等也是一國之君,呼風喚雨,大權在握。
真正能成大事的人就該能屈能伸,目光長遠。
況且就大陳現在的國力,彆的不說,單憑戍北候麾下幾萬無堅不摧的火銃軍,就算他今日不向大陳低頭,日後也早晚要低頭。
如今大陳與周邊各國關係已比不得當初,識時務者為俊傑。再說過去那戍北候可曾是給他送過了傳國玉璽,不然他這番造反未必順暢快捷,乾脆順著大陳的人情往上爬,既能與大陳修得同好又能穩住自己的王位,一舉兩得。
所以低個頭算什麼?
突厥王爺咚仁想得開,果然應了謝栩當初那句話,為何要將玉璽送與王叔暗地支持他造反,因為比起突厥小皇帝,突厥王叔更識時務。
是以阿史那.咚仁的書信,派親信人馬快馬加鞭送到大陳,而大陳現在就拿著這封信,朝中正商量呢。
至於顧莘莘這邊如何得知,她這幾日雖不理謝栩,但
憑過去跟謝栩的交情,朝中但凡有大事,謝栩的人都會通知顧莘莘,並非要泄露什麼朝廷機密給顧莘莘,無非是朝堂變幻,莫測頗多,萬一有什麼意外好提前做準備,所以阿翠得了信才巴巴地過來告訴顧莘莘。
顧莘莘聽了這消息,則陷入沉思中。
阿史那.咚仁願意俯首對大陳稱臣,若是大陳同意,且願意協助咚仁加入突厥內戰的話,這等政壇風起雲湧的開端,總覺得還會卷起更強勁的後續。
會不會跟謝栩有關?
果然又過一日,更勁爆的來了。饒是顧莘莘曾推斷後續之事情會與謝栩產生關聯,卻沒想到如此大。
這一日上午她剛在家裡整理完自己,準備去店裡對賬,突聽那護院幾個家丁跌跌撞撞衝進來,用既驚既喜的急迫表情道:“掌櫃的,有喜!有大喜呀!”
一口一個有喜,若是不知曉的,還以為顧莘莘這個黃花大閨女懷孕了。
顧莘莘也是納悶,自己家丁平日裡算是沉穩的,怎麼今日這般急不可耐,當下便道:“喜什麼?慢慢說。”
“您那表哥,謝侯爺謝栩,謝大人今日在早朝之上被萬歲爺封為了太尉!”
顧莘莘與謝栩真正的關係,除了阿翠等親近的人知道,對外一概以為顧掌櫃是謝大人的表妹,畢竟過去兩人曾用這種關係對外宣稱過,就連家裡看門的下人家丁也是這麼認為。
是以他們得知自家主子的嫡親表哥,一朝封為武官之首的太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時,莫不為自家主子激動萬分,這才急急忙忙奔來稟告。
顧莘莘亦是一驚,往常她知道朝堂內的消息大多由謝栩有心告之,今日謝栩的人都沒來,這門口普通家丁卻是得知,必然是朝廷已將這事宣告出來,京城內外俱是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