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感激,那男人是外地來的,沒什麼正經營生,已經結婚了,他老婆是餐館的端盤小妹,比她年紀還小,但女兒已經六歲了。
她跟那個男人好上了。
找到了愛情之後,她好像有了底氣,從家裡搬了出去,住在那個男人租的小屋裡。
情人偶爾會領著她出去應酬,他雖然沒有正經工作,但很有錢,她跟著他,把以前沒見識過的都見識了,以前沒吃過的好東西都吃過了。
情人不會打她,他很乾脆,睡就是睡,心情不好了除了嘴上罵的臟點,基本不動手。
她很開心,她覺得這是真男人。
他給了自己能稱為家的地方,還不會打人,還會帶她吃好吃的,給她買衣服,叫她三姐。
“三姐,你太適合做老婆了,不然我跟她離婚,娶你得了。”
有這句話,她就很滿足了。
當然,情人在外頭還有好幾個女人。
但她總有種感覺,覺得自己在他心裡是唯一的,她是最懂他的,也是最知心的。
當然,能讓她有這種幻覺是因為,情人會把女兒扔給她帶。
“你不是不能生嗎?”情人說,“她媽玩性大,也不稀罕她,扔給你玩吧。菲菲,管三姐叫聲媽讓我聽聽?”
情人的女兒就叫她媽,叫得很甜。
小姑娘媽不是個正經過日子的女人,到處跑,小姑娘見過爸爸的各種情人,親媽反而見得少,小小年紀就知道,多叫一聲媽,寄人籬下時,這些女的就會死心塌地對自己好。
小姑娘不覺得有什麼,有次寫作業時,還說過,爸,你可真厲害,有那麼多老婆。
小孩子的話,情人笑歸笑,最後還是板著臉說:“寫你作業,你要是男孩子,以後有本事了,也跟爸一樣,比爸的老婆還多。”
那是三姐最開心的時候,那時候,日子過得像日子。
但二十六歲那年,她和情人被殺了,那人和她情人生意上有矛盾,情人做的是黑道上的勾當,招惹的也是這些人。
她被殺時,還在床上。
死得很不光彩,但無所謂了,她看著自己和情人被他們分屍,剁碎了裝進垃圾袋裡,扔到垃圾場。
情人的女兒放學回來後報的警。
還是上學好,孩子知道報警。
然後,她就飄著,看情人的女兒成為皮球,被人踢來踢去,沒人想養,之前那些爭搶著哄女兒的女人們,在情人死後,迅速消失不見。
女兒的親媽跟失蹤了一樣,也聯係不上。
情人查不到真實身份,什麼父母親戚,一個沒有。
最後,小姑娘自己找到了她妹妹家。
“我給大妮兒叫媽!”她說,“小姨你就幫幫我吧……我吃的不多。”
妹妹過得比她好,妹夫賺得多,家裡隻有一個兒子,正好缺個姑娘。
三姐這麼考慮著,她想看著自己的妹妹,把情人家的女兒拉扯大,然後再去投胎,做牛做馬報答她妹妹。
可後來,有人告訴她,她等不來投胎。
除非花神在世。
可能之前生活太苦了,上天補償她的吧,她幸運地來到了蘇妙身邊,守著這個轉世的希望。
守著守著,她變了。
她是看著蘇妙長大的,蘇妙父母如何教育她,她都看到了,也聽到了。
蘇妙過得什麼日子,她也體驗到了。
原來,人可以這麼活。
原來,女孩子可以這麼教。
死了化鬼之後,她才知道,正常的生活是什麼模樣,她才知道,自己之前過得,不叫正經日子。
她沒有活出人樣,她從沒被誰當人看待過。
蘇妙和她周圍的人,那些正常人,享受著人所正當享有的權利的那些人,點醒了她。
她恥於麵對曾經的自己,曾經那個被人打,被生活虐待,沒有享受過做人權利,還心懷愧疚的自己。
她變得自卑又好強。
她藏著自己的過往,一方麵,想告訴蘇妙,她想讓情人的女兒像蘇妙一樣活著,另一方麵,她又不敢揭開傷疤給人看。
我和他們都不一樣。
三姐說:“他們再落魄,生前是人。可我不是……我活過的這輩子,一直是頭牲口,無知無能,還對自己受到的不公對待愧疚……我和他們不一樣,蘇妙,我從沒像人一樣活過。”
正常人的世界,她死後,才知道。
和身邊那些人比起來,她可笑又可悲。
她是個第三者,是個陪酒女,是個被男人女人都看不起,呼來喝去,渾渾噩噩活在塵埃裡的牲口。
生前做的每一件事,拎出來都是要被人唾罵的。
等到死了,她才發現,世界原來和她想的並不一樣。
原來作為人,是不會有她那樣的想法,是不會對不公和荒誕的生活逆來順受的。
他們都是人,她不是。
她死後,才有了新生。
“妙妙,我很感激你父母。”她說,“你很幸運,我希望這樣的幸運,成為所有姑娘們的幸運。”
蘇妙捂著臉,久久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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