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是傅顯以及傅顯的兄長傅野,還有......李欽遠。
看到這個薄唇微抿、神情端肅的年輕人時,傅北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七郎,你沒必要走這一趟,我們一定會把魏國公平安帶回來的,你沒去過戰場,你......”
他話還沒說完,李欽遠便抬起頭,看著人說道:“傅伯父,我是李岑參的兒子,我的父親十多歲便上了戰場,征戰沙場幾十年,從未退縮過,他的兒子也一樣不會畏懼戰場的凶險。”
“您放心,等到了戰場,我會照顧好自己。”
“你......”
傅北看著他,最終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等將領來回稟人都齊了,他也斂了神色,沉聲道:“出發!”
將士們往城外駛去,李欽遠在到東街的時候察覺到一束目光,他抬眼看去便見顧無憂正站在窗前,她露出明豔動人的臉,望著底下,在看到這張熟悉麵容的時候,他那張一直沒有波動的臉終於有了變化。
薄唇微抿,喉嚨發緊。
他握著韁繩,似乎想看著那個身影說些什麼,可最終還是一個字都沒說,眼看著顧無憂跟著他在窗前移動,隻為多看他一眼,李欽遠的眼眶頓時就紅了,直到最後一扇窗子,她再也走不過去了,他這才無聲動了動嘴唇——
“等我回來。”
顧無憂聽懂了,淚水從臉頰滑落,怕人擔心,連忙吸了吸鼻子,什麼都沒說,而是揚起笑臉朝人揮了揮手。
“主子......”白露看著遠去的將士們,扶著顧無憂的胳膊,輕聲說,“咱們也回去吧。”
“嗯。”
顧無憂點點頭,卻還是沒有動身,依舊扒著窗子望著外頭,直到連影子都瞧不見了,這才頹然地收回手。
白露見她這樣,還是忍不住說道:“您若是真舍不得,為什麼不讓李公子留下?他一向聽您的話,如果您開口,他一定會同意的。”
“他是會同意。”顧無憂輕聲說,“可與其讓他待在京中坐立不安,我寧可他親自走這一趟,將心比心,如果父親出事,我也不可能安安心心待在家裡等消息。”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想到邊關那邊的環境......白露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又想到先前底下百姓討論的那些話,她看著顧無憂低聲問道:“您說李公子會參軍嗎?”
顧無憂長指微動,不答反問:“你知道他身上那件盔甲是什麼來曆嗎?”
“什麼?”白露一怔,不知道主子怎麼提起盔甲了。
顧無憂看著窗外,似乎那裡還有那人的身影,“那是李夫人在他孩童時幫他做的,他那個時候一心想著長大後跟魏國公一樣上戰場打仗,就央求李夫人做了這一身......這些年,你看他對什麼都不在意,可他心裡其實還是存著這樣一份年少時的念想。”
“要不然也不會過去這麼多年,還把這件盔甲存放在自己的屋中。”
顧無憂篤定道:“他會去參軍。”
魏
國公的身子不好,李家軍需要一個讓人信服的將領,即使不是現在,以後他也會去參軍。
“那,那該怎麼辦?”
白露一下子就愁了眉,“戰場刀光劍影的,這要是出個什麼事可怎麼好?”她從前覺得那位李公子沒有功名配不上郡主,可如今見他經商也有模有樣,便也放下心。
這要是真去參軍了,那主子該怎麼辦?
顧無憂知道她在想什麼,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沒說什麼,目光仍舊往窗外看去,憑高眺望。
她是害怕、擔心,甚至想不顧一切把人留下來,可她很清楚,她的愛人是天上的雄鷹,他終將還是會經曆前世那條路,成為人人敬仰的大將軍。
日頭正好。
顧無憂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中,她閉上眼,似乎能聽到那些遠去的馬蹄聲,那裡有她的心上人,是她穿破歲月河流也想要見到的,深愛著的人。
她是可以攔住他,可她不願。
她深愛的人不該被她困住,他是雄鷹,就該去搏擊天空,而她......始終會追隨他的腳步。
至死不悔。
*
邊關。
距離當初給京中遞信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兩邊都受了嚴重的挫傷,突厥雖然來勢洶洶,但到底不過是番邦小族,而且那位二皇子剛剛登基,軍心還不穩......可大周這邊,李岑參的傷勢未愈,軍中無主帥,氣勢也弱了一大截。
這日突厥又來犯境。
.
李岑參的副將袁拓剛要領兵出發,就看到李岑參穿著一身黑甲走了出來。
“將軍?”袁拓翻身下馬,“您怎麼來了?”
李岑參淡淡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這怎麼可以?!”袁拓和其餘幾個將士,急道:“您身體剛剛還好些,許大夫也說了,您這些日子不能再勞累了。”
可李岑參卻隻是擺擺手,“我意已決,走吧。”
他這話說完便翻身上馬,玄色披風在半空中劃開一道好看的弧度,不等袁拓等人再勸便擎韁策馬往外去,身後眾將士見此也不好再說,紛紛翻身上馬,跟了過去。
到了外頭,眾士兵見他出現,驚愕之餘皆是驚喜的聲音,“將軍,您的身體好了?!”
“嗯。”
李岑參點頭,目光掃過他們,“都準備好了?”
剛剛還一臉頹然的眾將士一聽這話,紛紛應道:“好了!”對他們而言,李岑參就是他們的定海神針,隻要有他在,他們就不必畏懼。
......
有了李岑參的出現。
這場戰役果然比之前要好上許多,可番邦小族多狡詐,眼見逐漸不敵索性便直接撤兵,而後又故技重施,放了許多猛獸出來。袁拓一看逼近的猛虎,神色大變,氣道:“這群畜生!”
又看了一眼李岑參,見他麵色微白,擔憂道:“將軍,您沒事吧
?”
“......沒事。”
耗時的戰役讓他的傷勢變得更加嚴重,可李岑參還是咬著牙忍著,這種時候,他要是倒了,隻會讓這些將士更加害怕,手握著銀槍,咬牙,“盾牌手靠前,弓箭手射箭。”
“是!”
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突厥新皇帝,他沉聲,“待會你護我破敵,殺了阿史那。”
袁拓皺眉建議,“將軍,我們現在戰力薄弱......不如等援兵。”
李岑參也想等援兵出現,可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要是援兵再不出現,而他倒下,那......後果不堪設想,隻有先解決阿史那,讓他們軍心大亂,這才能乘勝追擊。
伸手按一按胸口處的玉梳,想到來時七郎說得那番話,他心下輕輕歎了一聲,睜開眼的時候便沒再猶豫,“按我說得去做。”
袁拓咬牙,“......是!”
就像最初商量好的那樣,盾牌手和弓箭手對抗那些猛獸,而李岑參趁那邊鬆散,直接開了一條小路,由袁拓等幾十個將士護著他往那邊衝過去,對麵的阿史那本來還坐在馬上欣賞猛虎咬人的場麵,突然看到李岑參過來,楞了一下。
又見他眼中殺意,頓時害怕起來。
身下馬兒亂動,他急吼吼地喊道:“來人,護駕!”
李岑參是拚著不要命過來砍殺阿史那,他在邊關多年,十年前就讓突厥吃了一個大虧,突厥的將士心中都頗為畏懼他,如今見他猶如煞神一般,手中的箭居然都射偏了。
秦拓跟了李岑參多年,隱約也察覺出他的心思。
這種時候,他也不能說什麼,隻能咬牙廝殺,為李岑參開出一條血路......可突厥這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即使李岑參一往無前,手中的銀槍都沾滿了鮮血,卻還是有一個個的人圍在阿史那的麵前。
有了人肉牆的保護,阿史那也就沒先前那麼緊張了。
他搭起弓箭,正對著李岑參,看著他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臉上的笑也變得越來越猙獰,隻要殺了李岑參,殺了這個大周的戰神,這大周就再也沒有能讓他畏懼的東西了!
想到那個畫麵,他整個人都變得狂熱起來。
仿佛整個大周都已經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手中的箭朝李岑參的方向射過去。
此時李岑參正被幾個將士圍繞著,一時不察,等聽到身後袁拓高喊,“將軍,小心!”他這才察覺到一陣勁風,連忙往左邊一躲,可躲過這一支,阿史那的第二支箭便又射了過來。
背上被人砍傷,李岑參吐出一口鮮血,坐在馬上的身形也沒那麼平穩了,而那支箭也快到了跟前。
就在他以為沒辦法再躲過去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了更多的馬蹄聲,以及將士們高興的呼喊聲,“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李岑參一滯,不等他回頭,就察覺到身後也傳來一陣疾風,有支箭擦過他的身體,直接穿透了阿史那的那支箭,他一怔,側眸看去,便見一個少年穿著一身銀色盔甲,手持銀槍,在耀眼的陽光底下,義無反顧地朝他這邊策馬狂奔。
他看著來人,不敢置信的吐出兩個字:“阿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