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
她笑道:“從來就沒後悔認識過你。”
沈紹看著她,眼睛越發紅了,兩片嘴唇翕張,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吐出幾個字,“……我也不後悔。”
能和她擁有這段歲月,是他這一生最高興的事。
似乎是覺得有些累了,顧迢鬆開手,把身子往他懷裡靠,她低聲說著,“其他我都不擔心,秋月有長風照顧,祖母也有三弟他們照料,我隻擔心你……答應我,即使我離開,也不要難受。”
“更不要跟著我走。”
“阿紹,”顧迢輕聲說,“你要記住,你不僅是我的阿紹,也是江陰百姓的父母官,你還有許多事要做,不應該被男女之情絆了腳步。”
沈紹心如刀割。
他咬著牙關才沒讓哭音泄出喉嚨,可眼角的淚還是沒忍住,從臉頰一路滑落。
顧迢察覺到臉上的水痕,身子微顫,她輕輕歎息一聲,抬手仍舊覆到他的臉上,仰頭看著他,柔聲說,“阿紹,答應我,好不好?”
沈紹垂眸看她,雙目被淚水模糊了視線,“……好。”
他壓抑著破碎的心,啞聲應允,“我答應你,我會好好活著,好好照顧自己,不會讓你擔心。”
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顧迢那張溫柔如水的臉上也跟著化開一道笑,她重新靠到沈紹的懷裡,抱著他,繼續說,“我聽說人死後會問孟婆要一碗湯,忘記前塵往事,可我不想要。”
“我想要記著你,永遠永遠記著你。”
“你也彆要好不好。”她頭一次這樣任性,牽著人的手,笑著說,“……我們把彼此都記著,等到下輩子,我就去找你,繼續給你做媳婦,好不好?”
沈紹再也忍不住了,哭音泄出喉嚨,他緊緊抱著顧迢,紅著眼眶說道:“好,下輩子,我先去找你,我們繼續做夫妻……我們會一起長大,一起上學,我會帶你騎馬帶你射箭,等你過了及笄,我就會娶你。”
顧迢耳聽著這些話,臉上泛起一抹明媚的笑,“真好啊。”
她似乎想抬頭,再摸一次他的臉,可她實在是太累了,雙手酸軟的竟然連一點力氣都沒有。
沈紹察覺到她垂落的雙手,身子一僵,音節也斷了開來,可隻是一瞬,他就繼續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們還會生兒育女,會看著他們一天天長大。”
“我們……”
“我們永遠永遠都會在一起。”
“阿迢,”沈紹低頭,看著懷中人平靜的臉,哽咽道:“我們永遠永遠在一起。”
*
元福四十年。
六十多歲的沈紹走下馬車,蒲以,也是長風和秋月的孫子,有些擔憂的說道:“沈爺爺,還是我扶您上山吧。”
沈紹笑笑,“不用,這條路,我一個人走慣了。”
他說完便自行一人上了山。
到底是年紀大了,走得久了就容易氣喘籲籲,他是緩了一陣,這才繼續往前走……自從顧迢離世之後,他遵從顧迢的要求一直好好活著。
起初十來年,他就在江陰繼續做著他的父母官。
後來……
他又開始一個人遊曆山川。
這將近二十年,他寫下好幾本地域誌,還有許多地貌風情,可不管他去什麼地方,每當顧迢的祭日,他都會趕回。
顧迢的墓是在半山腰,他當初擇了一個福地,還在一旁種植了不少蘭花,如今春和日立,墳墓旁的蘭花正在隨風拂動,沈紹看著那墓碑上的吾妻顧迢,麵上又流露出一道溫和的笑容。
“我來了。”
沈紹把祭品放在地上,先跟從前似的,拿著一方帕子先擦拭起墓碑,嘴裡絮絮說著,“這一年,我去了你從前提起的關西,你總說可惜沒能去那邊走一趟,看看那邊的風景。”
“現在,我去替你看過了。”
“我一直有聽你的話,這麼多年,一直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你呢?”
沈紹看著墓碑,“你怎麼樣?還在等我嗎?還是已經投胎轉世了?咱們說好的,下輩子還要在一起,你可不能騙我,就算你變成老婆子也不能嫁給彆人。”
“我都沒看過你變成老婆子的樣子。”
他說著又摸了摸自己的臉,低聲道:“我也老了。”
沈紹席地而坐,也不管地上臟不臟,就靠著墓碑,輕聲說著話,“阿迢,我好想你……我現在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了,你可不能怪我,我年紀大了,這是正常的。”
“回頭你見到我,我也是有理的。”
他的身體的確是越來越不好了,今天過來的時候,長風和秋月還勸阻了好久,最後沒辦法,隻好派了馬車,又讓孫子跟著……沈紹想到這便又笑道:“你的秋月都有孫子了,叫蒲以,我沒讓他上來,不然你還能見一見他。”
山間的風有些大,吹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正好他也累了,索性就閉上眼睛,“我聽說人死前會看到他最想看到的人,你說,我會不會看到你……可我如今這幅樣子,倒是真不想讓你看到。”
他笑著笑著又咳了起來。
“阿紹。”
耳邊似乎有一道溫柔的女聲在喊他,沈紹心下一震,猛地睜開眼就看到不遠處顧迢正看著他笑,她還是記憶中最美好的模樣,一身綠衣,眉眼如畫,她朝他伸出手,“我來帶你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
二姐和舅舅這對,我怎麼寫都帶著一股虐的調子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