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風較起城中還要冷一些, 顧無憂原是畏寒,可此時聽著這話, 就像是失去了其他感知一般, 呆愣愣看著眼前的男人, 須臾,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喃喃問道:“什, 什麼?”
她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還是在做夢?
可男人後麵的那句話卻讓她確信自己沒有聽錯,也沒在做夢——
“我說,”男人聲音溫和, 薄而昳麗的嘴唇掀起一抹極好看的弧度,他就站在月色底下,麵色溫潤如玉, 哪有平日在外頭時令人敬畏的模樣, 似乎是怕嚇到她,他的聲音格外輕柔,“我娶你,好不好?”
顧無憂雖然篤定了, 卻還是沒有徹底清醒過來,她喃喃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
這話倒是把李欽遠問住了。
他似乎是怔了一下, 可很快又笑了起來,他其實沒想那麼多,隻是想到什麼就做了……說來也是奇怪, 自打進了軍營後,他少時脾性早就被磨得一乾二淨,因為領軍打仗的緣故,更是學會了三思而後行。
以至於日常行事,也是多有思慮。
偏偏在這人生最大的一事中,竟是連想都沒想,就這般隨心而欲的來了。
倒也不是什麼都沒想過。
可最終還是抵不過這顆動了凡塵的心。
他想護著她,想讓她如她的名字一般,一生無憂,也想看看傅顯口中曾經的顧無憂——“她雖然是我見過脾氣最壞的女子,但不可否認,她少時的樣子是真的引人注目,七郎,你絕對不會相信,這世上當真有人,隻要她一出現,你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向她看去。”
“她其實挺喜歡笑的,穿著一身紅衣,彎著一雙眉毛,水潤的杏眸中盈著一汪汪的笑意時……你就對她什麼氣都生不出了。”
他這一生,得意過,也失意過,如今站在朝堂巔峰,受萬人敬戴,可謂是什麼都有了,可偏偏……他卻貪起了她少時的一麵。
既然從前他沒有機會,得見她少時一麵,那不如就由他護她後麵半生。
由他替她撐腰,她自能一生順遂無憂。
眼中劃過溫煦的笑意,李欽遠重新垂下眼眸看著她,“我想娶你,自然是心中有你,顧小姐這樣聰慧,不會真沒瞧出我待你與旁人不一樣吧?”
顧無憂沉默地抿了抿唇。
她自然不可能一無所察,她不是傻子,也不是木頭……這陣子,白露、紅霜兩個丫頭在她麵前說了好幾回李欽遠,其中便有說李欽遠的為人處世。
他的確性子溫和,待人也多有幫持,卻不是那種爛好人。
相反,這個男人溫潤皮相的骨子裡,其實有著自己的執拗和堅持。
當初京中有一位大臣,有意想同李欽遠結親,便借了由頭請人到家中做客,又特意找來自己的女兒作陪,想著等李欽遠醉了之後,再發生一些不清不楚的關係,便是沒到最後一步,女兒家壞了名聲自然也隻能娶了。
那位大臣也是厲害,竟然還敢在李欽遠的酒裡下藥。
似乎是料定這位魏國公脾性溫和,出於對女兒家名聲的考量,不會大肆聲張一般。
可李欽遠做了什麼呢?他在自己醉得還不是那麼糊塗的時候,把自己的親信傳召過來,還接連傳了京兆府尹、大理寺卿等人……對一品大官下藥是什麼罪名?
陛下得知此事後,不日就把人革了職,此後,京中再無這一家。
經此一事,無論是對李欽遠有意還是無意的人,都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他們也算是看明白了,這位魏國公性子是好,保家衛國、救死扶傷,他什麼沒做過?
可若是想以他的好去挾持他,便是異想天開了。
也是,
在戰場廝殺出來的人又豈能任人魚肉?
李欽遠見她遲遲不語,笑問道:“顧小姐不說話,是同意了,還是……”
顧無憂打斷他的話,仰頭直言:“我不能生育。”
這其實也算不得上是什麼秘密了,在珍寶樓那日,王昭就散播出了這個謠言,如今旁人畏她身份不敢四處散播,但平時往來交涉的時候,必定是會當做一樁笑談八卦。
她其實也不覺得不能生育有什麼不好。
她本就沒想過這輩子再同旁人在一起,倘若父親去了,她便自己尋個尼姑庵當姑子便是,也算是跟著俗世了個一乾二淨。
可不知道為什麼,如今把這層傷口撕扯開給這個男人看的時候,她卻是難受的……不是為自己那個黑暗的過去難受,而是可惜,為何不能與他相遇在最初。
倘若她最初遇見的是他,那麼也許,很多事都會變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