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的高熱雖然退了, 但身體還是很虛弱, 勉強支撐著跟柳氏說完了自己的想法後, 臉色就又變得蒼白起來,柳氏擔憂地望著她,眼裡含著水光, 說道:“我兒, 以你現在的身體,怎可以去遊仙觀那種窮苦的地方?萬一又病倒了, 該如何是好?”
儘管柳氏在蘇府地位不高,但好歹並沒有人克扣她的月例,她過的日子也是錦衣玉食,沒挨過什麼苦,在她心裡,女兒蘇錦也是跟她一樣,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她們倆去到遊仙觀, 能乾什麼粗活重活?
柳氏扶著蘇錦走到床上, 讓她躺下來, 自己則是跑到樓下,厚著臉皮問掌櫃的討一碗清粥——她為了請大夫給蘇錦治病, 幾乎花光了銀錢,現在連好點的飯菜都買不起。好在掌櫃夫人是個心善的, 見柳氏哭得可憐, 還是去廚房端了一碗剩粥給她, 粥放置的時間長了,已經有點涼了,柳氏趕忙走回房間,慢慢地將粥喂給蘇錦。
蘇錦其實並沒什麼胃口,但不好拂了柳氏的好意,勉強喝了半碗,就將剩下的半碗推給柳氏:“娘,你喝。”
在柳氏喝粥的時候,蘇錦瞥見她身上穿的衣裙,忽然皺了皺眉。她們母女倆是倉促間被從蘇府趕出來的,所以兩人身上所穿的還是以前的衣裳,麵料柔軟,一看就知道價格昂貴,她們如今無權無勢,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穿著這種檔次的衣裳走在外麵,豈非太招搖了?萬一惹來不懷好意的竊賊,那就麻煩了。
“娘,你明早向客棧老板娘討兩套粗麻布衣裳,把咱們身上這件留給她作交換,今時不同往昔,我們萬萬不可過分張揚。”蘇錦想了想,囑咐道,“遊仙觀收留的多是窮苦人家的女子,為免多生事端,咱們還是暫時隱瞞來曆為好。”
柳氏聽得一愣一愣,她本就不是很有主見的人,蘇錦病倒之後,她就慌得不行,更是聽了那些郎中的建議,專買價格高昂的補品,是以才會花錢如流水,弄得現下如此窘迫。此時蘇錦聲音沉穩地交代她辦事,柳氏沒有多想,反倒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滿口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柳氏果然按照蘇錦所說,跟老板娘做了交易,那老板娘取了兩件自己穿的粗布裙給柳氏,自己則是捧著柳氏換下來的做工精致的長裙,心裡嘀咕著這回可真是占大便宜了,瞧這做工,放到外麵店裡賣,豈不得要上百兩銀子?
於是乎,老板娘禁不住打聽:“娘子這是要往哪兒去,需不需要我給你們雇馬車?”
柳氏謹記女兒的叮囑,不敢透露目的地,撒了個小謊:“我們要去郊外的莊子投奔親戚,路途不遠,就不費這個車馬錢了。”實際上她們也沒有錢了。
老板娘瞧她們二人付不出房費的模樣,心中了然,怕又是哪戶破落人家?
換好衣服,柳氏匆匆跑回房,母女兩人換上簡陋的平民衣裳,柳氏還不忘給蘇錦帶來了一條麵紗,讓她戴好。蘇錦臉上的紅斑太顯眼了,她雖然不在意容貌,但這樣走出去容易遭人側目,為安全起見,還是把麵容遮起來比較好。
這時蘇錦的身子已經好了大半了,母女倆也沒有什麼行李,幾乎兩手空空地走出客棧,往遊仙觀走去。遊仙觀在西市邊緣,要到那裡,必須穿過大半個京城,得走上一個時辰,中間不可避免要路過蘇府,柳氏的目光掃過蘇府那塊巍峨的牌匾時,便走不動道了。
“小錦,咱們真的不試試去求老爺嗎?”柳氏囁嚅道,“要不,要不我來……”
蘇錦在心中無奈地歎了口氣。柳氏無疑是非常疼愛女兒的,但性子卻過於軟弱了,蘇府為了遮掩醜事,都做得出將親生女兒驅趕出府的事情,哪裡會顧得了手足親情呢?更何況,蘇錦這個人向來不討長輩們喜歡。
蘇錦大致明白要是自己不強硬一點,柳氏估計能猶豫很久,於是果斷拉著她往前走,柳氏卻還有點不舍地望了眼蘇府大門,眼中浮現出掙紮。
而就在這時,緊閉的朱紅大門忽然從裡打開,裡麵踏出一個穿著淺杏色衣裙的美貌少女,她正笑語盈盈地對身邊侍女說著什麼,蘇錦兩人離得遠,自然沒有聽清,但蘇錦卻感覺柳氏在見到這少女的刹那,身子不受控製地微微一抖。
她似乎非常懼怕,甚至往蘇錦的方向縮了縮,剛才還流連不前的腳步立刻動了起來,現在倒變成柳氏拉著蘇錦走了。
“咱們可不能叫二小姐看到了……”柳氏臉上冒出恐慌,額頭上還滲著汗,“她一向與你不對盤,當初老夫人盛怒的時候,她非但不幫著勸,還火上澆油,若不是她在一旁煽風點火,老夫人何至於如此狠心?……”
柳氏喃喃地念著,蘇錦慢慢皺起眉,迅速回頭望了一眼,接著認出來那美貌少女果然正是自己的二姐蘇蘭馨。
蘇蘭馨是正室夫人所出的嫡女,自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雖然論容貌,蘇蘭馨比之蘇錦要稍遜一籌,但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不知多少才子文人將她視作夢中女神,蘇學義和老夫人也最是喜愛這個孩子,蘇學義還動了要將蘇蘭馨嫁入皇室的念頭——在他看來,隻有王妃之位才配得上自己這個優秀的二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