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是船上統一提供的定食。
2枚口感清爽的竹莢魚手握,2枚軟乎乎軟乎乎的烏賊燒賣, 一小份柚香馬鮫魚, 一碗紫菜小蜆湯, 熱騰騰的白米飯……黑崎家特製定食, 一下子就將早晨的活力喚醒。
“清新淡雅的竹莢魚, 包裹著甜辛辛的紫蘇,魚身緊厚, 牙齒一咬就陷進肉裡……唔!好吃!”幸平創真吃著船上提供的定食,發出讚歎的聲音。
船上的竹莢魚手握是大師傅做的,黑崎家的大師傅在海邊城市多年,早就練就了處理海鮮的一身好手藝,即便是要專門處理的手握壽司,也顯得不凡。
選最鮮活的海魚, 片出緊實的肉身,綠色的紫蘇葉輕輕地包裹, 像海苔一樣地卷著。飯團的溫度稍微有些涼了,但酸度和香味卻恰到好處。
“這個味道……是酸橘?!”味蕾調動神經,舌根觸及一絲淺淺的酸味。在紫蘇和生薑的香氣夾擊下並不明顯,但入口稍微一含,那種淡淡的,清淺酸果微香,就在口腔內蔓延開來。
飯團在鬆散和緊實間保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 大師傅在飯團上加了淺蔥, 從泥土裡出來的蓬勃生機, 陽光一樣衝入鼻尖。紫蘇呀生薑呀,酸橘的清水香氣撲鼻而來,充分地吊出了脂肪的美味。
“這個好爽口!誠一郎你嘗嘗這個!”幸平創真捏著粉銀色的竹莢魚手握,強烈推薦道。“竹莢魚冰冰涼涼的,加上酸橘開胃,很醒神的!”紅發刺蝟頭的男生金眸叫光照著,瀲灩出細碎的金光。少年的眼睛又大又亮,看著就招人歡喜。
“誒?是……是嗎……”誠一郎拿著簽子,身子有些歪斜,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他昨天晚上和創真鬨到很晚,又等夜宵,雖然中途睡過去了,但又被香味勾醒,吃過之後又太興奮,後半程根本沒睡好覺,整個人都有些厭厭的。
他的米飯上放著一小塊馬鮫魚,顯然是剛剛咬過。肉質粉嫩的馬鮫魚用鐵簽子串了,叫爐子烤得焦香。魚的脂肪與柚子的香味混合,碟中的大塊拿青翠的鬆針做飾,一咬下去,油脂呲啦一下就冒出來。
“哎呀,大清早不能吃這麼油的了啦!”幸平創真嚷道。
馬鮫魚現在正是脂肪肥厚的季節,為使魚身醃製入味,都要經過6個小時的浸泡。大師傅拿了醬油和日本酒去腥增味,雖然柚子皮有種帶苦味的清爽,但一大早吃帶著豐厚油花烤肉,還是有些過於油膩了。
尤其是對於還處在困頓中的人來說——
“啊……因為早上起來沒什麼胃口,想吃點烤的東西啊……”誠一郎打著哈欠說道。香香的,脆脆的,聞著就好吃。可惜香味和口感有差距,馬鮫魚的肉質,真的……真的有些過肥了——才波誠一郎隻吃了一小塊就不想動了。
“先吃醃菜開胃嘛!定食裡不是有配嗎?”幸平創真說道。
一大早起來沒有精神,於是早餐裡通常都會準備醃菜。紅皮脆爽的水蘿卜,綠玉一般的辣萵苣……日本的漬菜,不單單是鹽漬而已。
更是發展出了:醬油漬,味增漬,甘酒漬,糠漬,粕漬,酒漬,芥子漬,砂糖漬……
等多種口味。
漬菜的種類,也從蘿卜黃瓜,到甜豆秋葵。日本流行一夜漬,也就是所謂的,前一天做菜所剩下的食材,拿來漬了,第二天早上吃。
幾乎所有菜都可以這樣處理。
“雖然我覺得你直接吃這個竹莢魚手握好了!裡邊包了紫蘇,滴了酸橘,切花的銀粉色的魚肉上點了一撮嫩黃的薑絨,比小菜還開胃呢!”
幸平創真誠摯地建議到。
“雖然梔子大根也很好吃啦……但這個吃一個下去……一個早上的活力都被喚醒了!魚肉緊實有嚼勁,超級新鮮!”
幸平創真推薦的食物,確實比他自己憑香味挑的合適。魚肉吃進嘴裡冰冰涼涼的,還帶著幾分海水的鹹味,才波誠一郎打了個機靈,人都被冰醒了三分。
魚肉仿佛剛剛從海裡撈起,血脈流通,還撲騰著魚尾鮮活。一點腥也沒有,血都是被活放掉的。
紫蘇質脆而氣清香,隨著牙齒的咀嚼,寬楔形的葉片被攪碎,斷麵中部的髓流露出來。魚肉的鮮和紫蘇葉的香,通過咀嚼,不斷地以香氣分子的形式,被釋放出來。
就著熱氣騰騰的紫菜小蜆湯,頭水紫菜幼嫩而綿,密得像少女的頭發,小蜆捉迷藏一樣地藏在其中,人馬上就清醒過來。
“呼,感覺好多了!”才波誠一郎放下碗,長舒出一口氣,神情舒泰。以冰酸開胃,暖流再護著腸道,後邊再吃爐子烤出來的柚香馬鮫魚,也覺得剛剛好。
“我後悔了,烏賊燒賣不應該讓給你的。”長發少年支著筷子。方才才波誠一郎吃著竹莢魚手握清爽好吃,就多吃了創真的一個。
“嘿嘿,後悔啦!”幸平創真咧嘴一笑,“後悔也沒用啦,進我肚子裡啦!”
少年的笑容賤兮兮的。
作為交換,才波誠一郎把燒賣換了一個給創真。剛醒時烏賊燒賣軟乎乎粘膩膩的,蛋黃醬加色拉油,雖然鱈魚肉嫩,但整體還是粘糊了一點,他乾脆就把燒賣換給創真了。
“說起來,[日式燒賣]和[中華燒賣]真是有很大的區彆呢……”幸平創真托腮,“雖然都叫做[燒賣],但是拿餛飩皮絲裹了拿去蒸,和直接麵粉加水擀出來做皮的……真的非常不一樣呢……”
不論是是那種毛線纏繞的外形,還是餛飩皮和小麥麵粉的口感,都有微妙的區彆。
“拿麵粉加水擀出來做皮?還有這種做法的嗎?”才波誠一郎驚訝道。
日本燒賣一向是拿餛飩皮切成均等的細絲,把剁好的肉餡捏成圓狀,再拿切好的餛飩皮包裹,圓潤地一滾,上蒸籠蒸。
蒸好的燒賣,餛飩皮絲絲縷縷,像鳥巢一樣盤蜷著。餛飩皮叫蒸汽蒸得軟糯晶瑩,還可以隱約看到裡邊櫻粉色的肉理。
“是哦,和我們這邊的做法很不一樣,正統的[中華燒賣],是小麥麵粉加水,和成硬麵團,醒製後,用軸槌擀壓成一褶一褶的荷葉邊麵皮,包裹肉餡上籠蒸熟的中國北方傳統麵食——”
“等等!”才波誠一郎打斷道,他現在才反應過來,“日式燒賣?[燒賣]不就是中華那邊傳過來的美食嗎?為什麼還有[日式]和[中華]這種區分?!”
燒賣在日本一直是相當流行的中華美食,和炒麵,炒飯還有煎餃一起,都是人氣頗高的超級流行。
去年在橫濱舉行的日本最受歡迎的中華美食排名,獲得第一的就是燒賣。可以說是非常家常的料理了!
“誒,你知道,一般來說,一個地區的食物,進入另一個地區或者國家,都會進行相應的改革。就像我們這裡非常出名的左宗棠雞,其實中國本土,是沒有這種菜的了啦。”
幸平創真吐吐舌頭。
“燒賣也差不多吧,我吃過真正的中華燒賣,是拿麵粉擀出皮來,包餡兒,捏出花一樣的褶子。十三家的翡翠燒賣,外表薄如蟬翼,每隻起碼捏出十三個褶子。皮,餡,收口,都有自己的講究……”
“誒……這樣……綠色的燒賣嗎?皮還是花骨朵兒似的攏著……聽起來就很棒啊!”才波誠一郎一邊聽一邊點頭,露出聽到新鮮事物的聲音。
吃完早飯,根據分組到船上。郵輪不提供捕撈服務,黑崎家派出一艘艘的捕撈船,學生們分批出航。
站在床頭擁抱海風的少年頭發被吹得淩亂,衣服也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黑藍色的波濤一層一層卷上來,打出碎玉般的白色。船開得蠻快,有種劈風斬浪的感覺。
“日斬桑,我們這一船好像都沒有女生誒?”船上一個學員問道。他穿著黑色的馬夾,墨綠色的頭發在光下微微卷起,像是黑藍海下漂浮的藻荇。
“喂!和彥……”他旁邊的夥伴撞了他一下。
“哈哈哈,沒事沒事……”被稱作日斬桑的男人擺手,他的手上溝壑交錯,長期的勞作與海水衝刷,使得男人還在中年,就已經顯出了滄桑的老態。
“這位小哥這麼急的嗎……”男人衝和彥擠眉弄眼,露出一個微妙的眼神。
小林日斬,黑崎家員工之一,同時也是這艘捕撈船的骨乾,捕撈鬆葉蟹已經有二十幾個年頭,可以說對於這片水域了如指掌。
遠月的學員們吃過早飯,根據順序分批進入小艇,再運送到捕撈船上。捕撈船昨夜與郵輪一同出海,但並不同行。專門用於捕魚作業的船,即便是大型捕撈船能住載的人數也不多,於是休息和用飯就在郵輪上,早上再分批出航。
“不是……”對方撓撓腦袋,不好意思地放低聲音。
“你忘啦男生女生分開的啊?她們應該在另一艘船上……”墨綠卷發男生旁邊的同伴小聲提醒道。同樣站在船的這一側的幸平創真和才波誠一郎也豎起了耳朵。
“不是啦!我是說船上……”風吹過夾板,把聲音帶得有些失真。
“之前我們考核都沒有分組……不,我是說按男生和女生特彆做區分,這回捕撈鬆葉蟹就分開了,不是非常奇怪嗎?”
“你隻是想之前考核遇到的那個女生吧?橙色頭發的那個……唔……”他的嘴巴被墨綠發色的男生捂住。
“才不是!”男生羞紅了臉,神情有些慌張,“雖然我是有點想……誒……這個不重要!你不想同船有女生嗎?”
“有漂亮女孩當然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