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庭玉看著野丫頭用著一種穿越似的複雜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那種眼神,仿佛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謝庭玉輕咳了一聲:“看我乾什麼,你願意就點個頭。老師都是現成的,那些知青雖然說話難聽了些,但卻挺實在的。人要多學習文化知識,才能夠跳出原本桎梏,追求更高的思想境界。”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野丫頭用脆脆的聲音回答:“好!”
葉青水毫不思索就應了,為什麼不應?上輩子為了彆人而學,這輩子她要為了自己而學。她上輩子並沒有堅持學習,孩子掉了之後,她就離開了家鄉,跟著師傅走南闖北、忙於生計,等年紀大了再回憶起來多少有些遺憾縈繞在心頭。
謝庭玉上輩子就是高分考上了重點大學的優才生,他做老師,水平肯定是比縣裡高中的老師還要高。
謝庭玉見她如此肯上進,興致勃勃地去把自己的舊書翻了出來。
他翻了許久,才翻到一本關於國文的書,像算術政治地理曆史物理化學這些初等中學教育必備教材,他都沒有。
不過謝庭玉能隨身帶著國文的書,也算是很了不起了。這是因為周末的時候,他經常要去知青點給老三屆的學員掃盲,順便給公社裡的小孩兒啟蒙。這本書還是他去市裡的書店淘回來的。
謝庭玉把這本書遞給葉青水,葉青水眼睛水汪汪的,盯著它攥了很久。
“我真的很感激你。”
隨手翻開一頁,那些從課本裡跳躍出來的字、一篇篇雋永的文章,就像美妙的音符一樣。葉青水以前不太喜歡學習,也不太明白阿娘為什麼這麼尊重學問,重來一世之後,她好像明白了。
為了興趣而學,才是學習的動力源泉。
謝庭玉見她雙眼熠熠生輝,勾了勾唇。
他說:“去那邊的桌子坐好來,從今天開始你得尊稱我一聲謝老師了。做我的學生,要有學生的樣子。”
葉青水聽了有些猶豫,不過還是很快地坐到了謝庭玉的書桌邊上。坐著他這個文化人專屬的位置。
謝庭玉說:“你念念書給我聽,碰到不會的就跳過,念完了告訴我它說的是什麼。”
葉青水開始念了起來,“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
她的聲音帶著一點地方的口音,但是並不重,起碼沒有大隊裡的人口音重。用普通話念起散文的時候,有一種南方姑娘軟糯的調調。
不過謝庭玉還是很正直地給她糾正了幾個讀音,“這個念ying,不是yin。這裡是翹舌,shi,不是si。”
……
直到夜深的時候,葉青水興奮得睡不著覺。
她心裡熱乎乎的,感到很充實。她思考起投機倒把的大業。下次去黑市她要做些什麼食物拿去賣。因為有麵粉,她還是傾向於做省事的包子。
她的素包子雖然賣得快,但要是再賣貴一些,客人也承受不起。這年頭有錢人並不多,辛苦掙來的錢花得更小心翼翼。城鎮裡的家庭主婦比鄉下人還會計較呢!她們能把一分錢掰成兩分來使的。
如果是做肉包子就好了……
但是門市的肉實在是太貴了,葉青水睡之前迷迷糊糊地想到這裡,腦海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東西。
她趕緊翻起身來,躡手躡腳的出了屋子。她從倉庫裡摸摸索索,掏出了一張破網,葉青水發揮了自己勤儉節約的能力,花了半小時拆了整張網把斷掉的線頭接上,又重新編好。
夏天禾稻開了花,花絮落到泥潭裡使得泥土營養物質豐富,經常引來螃蟹泥鰍的啄食。社員每年都被這些玩意兒弄得苦不堪言,大隊裡的小孩兒閒下來的時候會到田埂裡捉泥鰍螃蟹。
靠近河邊的蟹又大又肥美,蟹肉緊致、蟹黃肥得流油……咳咳,雖然還沒有到秋季,不過也挺肥的了。七十年代的鄉下人不會吃蝦蟹,不知道它的美,但是它放在很多年以後卻是很實在的大寶貝啊。
晚上的時候,水潭裡的螃蟹會呲溜呲溜地爬上岸。一道光打過去,還會笨笨地蜂擁而上。
葉青水想著想著,連豬肉都不惦記了,手裡編網的速度越發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