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給你的。”
沈衛民捏著鈔票,一頭霧水地看著謝庭玉。
謝庭玉說:“不要麻煩水丫給你送飯了,天熱她受不了。”
沈衛民今天乾活賣力得很,早就翹首盼著葉青水香噴噴的飯了,臨到這會突然被澆了一盆冷水:不能再吃盒飯了?
沈衛民一瞬之間想到的是謝庭玉介意了,他不想讓自己吃葉青水親手做的飯。
沈衛民說:“玉哥你可不能這麼小氣,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看著兄弟乾巴巴地啃乾糧。”
謝庭玉說:“一樣的都不吃,自己帶。”
連續試探了好幾次,終於讓沈衛民捉住了謝庭玉露出的馬腳。
沈衛民從鼻腔擠出一聲哼,他咬著牙:“玉哥現在懂得護人了,前段時間不給我罵她,現在連送個飯也得避嫌。好了,我明白了。”
謝庭玉黑了臉,“你胡說什麼?”
“謝知青,汽車把混凝土鋼筋運過來了,你來查收一下。”有個男人吆喝道。
謝庭玉沒說什麼,應了聲很快去驗收貨物了。
另一頭吃飽喝足順便做好午飯的葉青水騎著單車趕來了,她把熱乎乎的飯盒遞到沈衛民的手裡。
沈衛民接過盒飯,調侃地道:“水丫啊,如果玉哥以後和你離婚了,你怨不怨他——”
葉青水果斷而且乾脆利落地說:“當然不。”
趕緊離,麻溜離。整天擱在眼前的晃悠,很討厭。他總是能不經意之間,勾起她那些快要忘掉的事情。著實很令人發愁。每多記起一件事,葉青水就牙癢癢一次,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麵對謝庭玉了。
她不仁、他也不義。當年她在婚事上矮了他一頭,可是他當年也是一聲不吭地離開、還登報離婚。
這個年代山溝溝裡很少有扯證的,辦了一場喜酒請親戚朋友來喝就算結婚。同睡一個被窩、生一窩崽兒,每天勞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一輩子就過去了。
直到後來有了正式的小紅本,老一輩的夫妻也很少有去領證的。在後來法律上管它叫事實婚姻。沒有結婚證,離婚怎麼辦?那時候很少人離婚,離婚大概就是一拍兩散分了家,找當初的證婚人再吃頓飯說清楚。
謝庭玉離開的時候還特意說:水丫,你也去考大學吧。有文化,會好一些。我等你。
而她以為的等,兩個人一起上大學,那時候滿心甜蜜的葉青水還想過就算是為了謝庭玉,也要豁出去努力學習,爭取配得上他。結果她等來了謝庭玉寄來信,信裡夾著一張報紙。被人特意抽出來的那張薄薄的報紙,不起眼處刊登著謝庭玉和她的離婚聲明。
美夢破碎,葉青水再也不想考大學了。
葉青水捏著手裡熱騰騰的盒飯,尋找著謝庭玉的身影。
另一頭,一個正在卸混凝土管道的知青突然有事,讓謝庭玉核對完數目順便搭把手,謝庭玉同意了。他走到車子後邊。山路顛簸,汽車磕磕碰碰地碰了好幾次山壁,加上裝車前城裡的工人也沒有仔細檢查,集裝箱裡裝的圓管也多。
這時集裝箱的暗扣滑了一下。
謝庭玉背對著車尾,拇指點著小本子對知青說:“這一趟大概有……”
“謝庭玉——小心呐!”
就在這短短的一秒之內,葉青水趕緊扔掉了飯盒,衝上去一把揪住謝庭玉推開他。
她自己嚇得閉上了眼睛。
葉青水想起了一些事情,這是一個很久以前的本能的動作。年輕的時候,葉青水絕不舍得讓謝庭玉受一絲絲的傷害。因為她覺得他很可憐,他的媽媽很早就離開了他。以前有人疼他,後來沒有了。有了繼母之後,他也同時失去了爸爸。他孤零零地被迫長大,傷了病了,都沒有人再關心他一句。
謝庭玉小心翼翼地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年輕的葉青水心疼得眼裡在眶裡打著旋。她和他發誓以後絕不讓他受一點委屈。
被一把推開的謝庭玉震驚地望著那數百斤重的混凝土管摔下來,而葉青水卻還站在原地,時間短暫得幾乎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在那一瞬之間他沒有選擇被推離,而是拉著葉青水轉身用背替她擋住了沉重的混凝土。
他彎下腰雙手抱著她的腦袋,先是重重地悶哼了一聲,而後聲音沙啞地喟歎道:“你……傻不傻呀。”
遠遠地目睹了這一切的沈衛民,吃驚得嘴巴張大得足足能塞下兩個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