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庭玉皺起眉來,冷峻的麵色似摻著一點嫌棄:“哭什麼?”
葉青水擦了擦眼睛,“我沒有哭。”
她把糖水喝了一半,甜膩甜膩的,甜得發慌,從來都沒有喝過這麼甜的糖水。
葉青水盯著剩下的一海碗水,喝不動了。
謝庭玉又皺起眉來。
他盯著她看,她眼角含著一絲淚光,倔強抬起頭瞪回去。
豆點大的燈光被夜風吹得呼呼地發響,光影婆娑跳動,男人清冷的眼神也隱隱有莫名的情緒在跳動。沉沉地發黑,能滴下水似的,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住了,有種靜謐地、難言的溫柔在流動。
這時阿娘困頓的聲音響了起來:“水兒……是不是肚子疼?阿娘來看看?”
屋子裡的謝庭玉和葉青水兩人頓時錯開了視線。
謝庭玉把碗啪地放在桌上,“阿娘先彆進來。”
他牽著葉青水站了起來推搡著她上床,動作一氣嗬成、絲毫不拖泥帶水地把鋪蓋卷起來,塞進了櫃子裡。
門外等了一會兒的葉媽才走了進來,看見女婿女兒坐在床上。
女兒抱著海碗,低著頭喝著糖水。
葉媽困倦地哈了一口氣,走過去摸了摸葉青水的手心,溫溫的,背心冒出了熱汗。再仔細看女兒的嘴唇,恢複了血色。
“我還當什麼大事呢,人還挺好的,小謝急得差點把柴房給點了……”
葉媽突然噤聲了,大半夜的腦子不靈活,連女婿的短也不過腦地給揭了。
她很快清醒過來,補救說:“水兒沒事就好,小謝懂怎麼熬薑糖水了,以後讓水兒睡前喝一點。”
葉媽說完揉著眼睛,關上門離開了屋子。
留下謝庭玉和葉青水大眼瞪小眼。
謝庭玉咳嗽了一聲,“沒有的事,阿娘誇張了。”
“你安心睡吧。”
葉青水想象不出來謝庭玉急得把柴房給點著的模樣,這大概是阿娘自己一個人腦補出來的。他這種陽春白雪的大院公子哥,哪裡沾過柴房,手笨點著了柴房差不多。
葉青水見地上的鋪蓋被收了,也歇了打地鋪的心。她的身體沾到自己軟軟的被套上的時候,骨頭酥得都要軟掉似的,入秋了,謝庭玉的軟被也拿了出來,此刻墊在身下更是像鑽進了軟和輕柔的棉花雲裡似的。
謝庭玉見葉青水露出的癡癡的孩子似的表情,轉過了身,忍不住笑了出來。
過了一會,他把被子拉到葉青水的身上,蓋到她脖子以下的身體,隻露出一張臉。
他說:“睡吧。”
男人低沉的聲音醇厚如同陳年佳釀,溫和卻酒力綿長,像春風一樣的暖,熏得人一臉醉意。
葉青水閉上眼,很快就睡了。
謝庭玉看著鬆枝綠的被窩裡那張嫩生生的麵龐,汗熏熏的,沾了一臉的碎發,眼角藏著疲憊和安然,十分舒適地酣然大睡。
她長開的麵龐尚還殘餘著一絲的稚氣,介於女人和女孩之間,像漸漸綻開的花苞,脆弱美麗。
謝庭玉漆黑的眼裡仿佛映著一團漸漸擦出的火,默默地看了很久。
他選擇了認命地去衣櫃裡搬出鋪蓋,打地鋪。
……
次日。
沈衛民辦事很利索,中午就把《人民日報》給買到手了,他拿出其中一頁,撫摸著下巴嘖嘖稱奇。
“知青點也有人訂報紙的,不過我怎麼沒看到這樣的報道呢?”
這個疑問就很令人深思了。以前沈衛民覺得女人間碎嘴吵架的事,沒什麼大不了,但這回往深裡想想沒這麼簡單。
他不禁稱讚謝庭玉:“自古有紅顏禍水,擱咱們這兒倒變成藍顏禍水了,玉哥你……有啥感受嗎?”
謝庭玉沒吭聲,把報紙收進了櫃子裡。
沈衛民又說:“材料也寄出去了,你讓我找的吹啦彈唱的唱曲團也找了,花了我五塊錢呢!”
謝庭玉想把錢還給他,但是沈衛民沒要,他一臉凶相:“我還差你這點錢?”
“玉哥,你想乾啥呀?”
謝庭玉說:“不想乾什麼。”
他笑了笑,笑容卻極淡,像冬天冷颼颼的寒風。
葉青水把飯端進屋裡,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怪滲人的,她說:“謝庭玉,吃飯啦!”
她今天做的是芙蓉雞片飯,取最好的一片雞胸肉切成細絲剁成泥,加蛋白,豬肉熱鍋攤成片。雞片薄而大,薄卻不溶不碎,切萵筍,撒上青豆兒、嫩蔥絲。澆入澱粉液,增添湯汁的粘稠口感。
芙蓉雞片肉色如玉,軟嫩滑香,猶如拌在瓊漿玉露裡似的,美味誘人,這種清淡又營養、好吸收的高蛋白食物,最適合養傷的人吃。
謝庭玉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能被養胖好幾斤。
沈衛民嗅到這股香味,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肚子咕嚕地不聽使喚地叫了起來。
謝庭玉笑了笑,攪和著小小的湯勺,輕抿了一口,芙蓉雞片嫩滑得滑入喉中,爽口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