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媽扶著奶奶,相顧歎了一口氣,離開了病房。
葉青水看著床上眉清目秀-->>
的男人,握著他包著紗布的手,輕聲地說:“玉哥,我不怕。”
“我還活著,你能躺一輩子,我就能守你一輩子。”
就像上輩子,你守了我一輩子一樣。
但,你要快點醒過來,不要讓我等太久……
葉青水回到學校以後,全年級的人都知道她是謝庭玉的妻子了。沒有人嫉妒,羨慕,反而迎接她的是惋惜、可憐的目光。
她為了照顧謝庭玉,在學校這邊請了長長的假。但學業仍舊是要繼續,學校這邊催了許多次,葉青水這一次沒有選擇辦理休學手續,而是一邊念書、一邊照顧丈夫。
謝庭玉傷到的是腦袋,很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一輩子躺在床上。
雖然謝家也不缺他一口飯吃,但葉青水已經計劃到了幾十年之後,為了撫養兩個孩子、承擔謝庭玉的醫藥費,她必須要完成學業、多掙錢。
葉青水走進了學校的實驗室,她日以繼夜地研究起製冷器。
華國的冰箱製造業起碼落後彆的國家五十年,但是在改革開放、鼓勵進出口貿易的推動下,八十年代之後,人民錢袋子漸漸豐厚,華國的冰箱產業迅猛發展。
八十年代早期,冰箱業以進口為主。國內冰箱產業一片荒蕪、蕭條,葉青水做好了計劃書,叫上了潘麗娟、餘詩、任盈盈三個人一起參與研發。
葉青水對大家說:“我要做一款冰箱,比市麵上賣得要好,更省電、能夠達到兩天消耗一度電,除此之外還要考慮保鮮效果,能夠減緩果蔬中VC的減少消耗。”
水分和維生素C是衡量蔬菜水果是否新鮮的重要指標之一,上個學期曾經學過。但三個女孩子聽了葉青水的話,跟聽天書似的,兩眼發黑。
彆說做冰箱了,她們甚至連冰箱長啥樣都沒見識過!
餘詩差點想摸摸葉青水的額頭,是不是謝學長出了車禍,她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她們隻是大一的新生,能研究冰箱嗎?這無異於讓剛學會走路的嬰兒去跑馬拉鬆。
葉青水輕描淡寫地說:“相信自己,隻要敢想,困難不存在的。你們不行,還有我呢。”
她列了一串長長的參考書目給幾個人看,看著這些詳細周到的計劃,潘麗娟忽然說:“青水,你就是這樣子做出了那個電場找水儀嗎?”
葉青水點頭。
“好,這個冰箱我做了。”潘麗娟握著拳頭說。
天知道她哪裡來的勇氣,這個家裡窮得連冰棍都很少吃的鄉村女孩,竟然打起了冰箱的主意。
葉青水四人組成了一個研究小組,跟學校申請了專門的實驗室。葉青水自己掏腰包,兌了兩千塊的外彙券,買了一台進口的冰箱。
“原來這就是冰箱。跟櫃子似的,冷颼颼的,彆說這個名字還怪形象的。”潘麗娟摸著昂貴的“大家夥”說。
“兩千塊的冰箱,現在的人還真用不起。”餘詩喃喃地道。
但是葉青水二話不說就托人買了一台,可見她是自己有錢,並不需要靠夫家。曾幾何時,那個曾經在校門口靠擺地攤賣香腸的女孩,現在已經變成隨手就能買冰箱的人。
魏靜還在嘲笑葉青水擺地攤的時候,“辰光”香腸已經辦起了廠子、擁有門店鋪麵。
“輕點碰,碰壞了怎麼辦?”潘麗娟說。
葉青水大手一攤,“沒關係,今天把它拆了,讓你們看看它裡頭的構造。”
拆?
兩千塊巨款的冰箱,誰敢拆,要拆了它,估計吃心臟速效丸都救不了心痛。
兩千塊是什麼概念?要知道,這年頭如果不是有國家承擔學費,京大一年百來塊昂貴的學費恐怕都能讓許多人望而卻步。
葉青水說拆就拆,拿起工具動起了手。
她說:“都是機器,拆壞了咱就修,乾咱們這個專業的還怕沒有修不好的東西?”
任盈盈想了想倒也是,自從念了這個專業,修收音機從入門到精通,修過的收音機沒有幾百也有幾十個了。
葉青水一頭紮在研發節能冰箱上頭,認真按時吃飯、學習、撫養孩子,倒是重新活成了人樣。
每天放學後,她都會到醫院裡看望謝庭玉。謝庭玉手上的傷漸漸好了,紗布拆掉了,醜陋的疤痕一天天掉落,直到消失。
葉青水從裝著成績條的盒子裡取出了素靜的銀戒,戴在謝庭玉的手上,銀白的戒指反射著點點耀眼的銀光。
葉青水攤開作業,在謝庭玉的病床上寫了起來。
寫完作業後,葉青水想起謝庭玉一度很喜歡聽她念書,她從書包裡掏出了他珍藏的國文書,平靜地念了起來: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麵風;
輕靈在春的光豔中交舞著變。”
當清潤的念書音響起時,隔壁床的老太太關掉了廣播,認真地聽起了隔壁床的讀書聲。這把聲音清正、認真,吐字清晰而富有書卷味,聽起來像三月的雨,**地讓胸口舒服。
它仿佛有治愈的能力,穩重、靜美,聲音裡充滿了愛與希望。跟這個死氣沉沉的病房半點也不相符。
翻過一頁,葉青水蹙起眉心,猶豫了片刻。
她想起被謝庭玉趕到牆角背書的日子,被他罰著背得嗓子疼,結果他卻在一旁香甜地睡熟了。
葉青水挺直腰杆,朗聲念道:“舊南閣子也。室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塵泥滲漉,雨澤下注;每移案,顧視,無可置者。”
陽光注入屋子,潔白的牆壁上倒映著她清瘦的剪影,兩根黑亮柔順的辮子猶如漂亮的魚尾。她重新蓄起了美麗的長發。
她最後念道:“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微光穿過葉青水的身體,映在牆上,她低下頭,映在牆上的影子也猝不及防地掉下了兩行清淚,微微顫抖。
葉青水的眼淚滴到了謝庭玉的臉上,她吸了吸鼻子,掏出手帕給擦掉了眼淚。
但她卻發現給謝庭玉擦完之後,還有眼淚源源不斷地流下來,她的手微微地僵住,目光死死地盯著床上沉睡的人。
“庭玉,你在哭嗎?”
“你聽到我的話了嗎?快醒來吧,我和孩子都在等你。”
躺在床上熟睡的男人卻一言不發,清雋的風采分毫不減,躺了許久不見日光而顯得微微蒼白,他仿佛一動不動,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但他卻在流淚。
葉青水欣喜若狂地跑出了病房,找來醫生大聲地說:“庭玉有反應了,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