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聚在我家門口乾嘛?”簡堯走向自家門口,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間的周文遠,這人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衫,掛著一條銀色的項鏈,有種跟年齡不符的“時尚感”。
每個經過的人都會一眼看到他,因為他身邊的人全都甘做綠葉,襯托這朵紅花。
周文遠沒有等到楊金花回來,在簡家門口站了近十分鐘,原本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身邊的人都怕他發脾氣,然而當簡堯快要走到他麵前的時候,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難得勾了下嘴角,輕笑著問:“這是你家?”
這不是廢話嗎?
簡堯覺得對方莫名其妙:“不是我家還能是你家啊?”
周文遠的目光從簡堯的臉移到簡堯的頭頂,簡堯的頭發在黃昏的光線下看起來更加柔軟蓬鬆,讓人想上手揉兩把。
周文遠的手指動了動:“我姓周,周文遠。”
“你家的房子我讓人來替我租下了。”周文遠看著簡堯的眼睛。
但簡堯不願意跟人對視,他偏過頭,沒有再繼續看周文遠,但他知道對方是誰了。
周文遠無疑是他在文中最討厭的人,他對周文遠的厭惡比其他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僅僅是因為周文遠霸占了原本屬於霍衍的人生,更因為周文遠即便知道了真相,也從未想過補償霍衍,或者是接納霍衍進入本屬於霍衍的家庭。
他自私又自大,狂妄而偏激,想要搶奪霍衍的一切,甚至為了自己的安全感想毀了霍衍。
尤其是看書的時候,簡堯會代入霍衍的視角和身份,他無數次在心裡演練要怎麼跟周文遠開撕,怎麼讓所有人看清他的真麵目,讓他在悔恨中度過餘生。
於是周文遠就看著簡堯抿起了唇,臉色變黑,態度也瞬間變差。
“讓讓。”簡堯語氣生硬,“我要進去了。”
“我們家沒同意把房子租給你們,你們另外找地方吧。”
簡堯略微側身,抓住了霍衍的手腕,然後穿過人群,他掏出鑰匙打開了自家院門,沒有再給周文遠等人一個眼神,像是看見瘟神般迫不及待的走進院門,迅速關上了門。
他把周文遠關在門外,就好像要把將來霍衍會遭受的惡意全部阻擋在外。
門外的周文遠奇異的沒有生氣,他看著木門上的花紋,腦中突然閃過霍衍的臉,他近乎自言自語的問:“剛剛被拉進去的那個男的,看起來很眼熟。”
尤其是那雙眼睛,似乎在哪裡見過。
“我剛剛也覺得眼熟!”有人忽然說道,“跟智博的眼睛很像。”
“這麼說我也覺得像。”
周文遠眯起了眼睛。
智博是他的親弟弟,但兩人並不是雙胞胎,所以長相區彆很大。
但他也沒有多想,都是中國人,人有相似是件常事。
“不過這房子竟然沒租下來。”朋友們嘰嘰喳喳,顯然對這件事很不滿。
“來之前不就說了嗎,我們都不想住酒店,再說這種地方,酒店能是什麼樣?”
“對啊,說不定床單都不換,想想都覺得惡心。”
“行了。”周文遠冷著一張臉,“彆吵,趙叔。”
司機連忙從車上下來,臉上帶著憨厚老實的笑容,笑眯眯地問:“少爺你說。”
周文遠:“你進去問問這家的大人,拿錢砸都得給我把門砸開。”
司機連連答應——周文遠的用錢砸是沒有上限的,既然錢無上限,那任何困難就都會變成簡單模式,這世上沒人不愛錢。
·
“你今晚彆回去了。”簡堯知道既然周文遠來了,那霍衍的養母肯定也回來了。
楊金花比霍乾有人性,畢竟她不打霍衍,不會伸手找霍衍要錢,但不代表著她就比霍乾好到哪去。
正相反,楊金花一切以親兒子的利益為先,她所有的愛跟期待都在周文遠身上,卻又牢牢占據著霍衍母親的身份,對霍衍的壓榨越發變本加厲。
“就在我家吃飯,也在我家睡。”簡堯還在生氣,語氣不自覺變重,“客房堆了點東西,你今晚就跟我睡。”
簡堯:“反正我床大,睡得下兩個人,我睡姿挺好的,絕對不會把你踹下床。”
簡堯不等霍衍說話,就跑去廚房倒了兩杯汽水,瘋狂朝裡麵放冰塊。
等他端著水杯出來的時候,霍衍就站在廚房門口等他。
“這麼生氣?”霍衍輕笑著從簡堯手裡接過水杯。
簡堯也不掩飾——反正現在掩飾也晚了:“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是突然很生氣,看他們不順眼,你也離他們遠點。”
霍衍微微低頭,他看著杯中的冰塊正慢慢往上漂浮,冰塊擠壓碰撞,可杯口的空間隻有那麼大,有的冰塊浮在表麵,就必然有冰塊被壓在下方。
“媽!我回來了!”簡堯仰頭朝樓上喊道,“霍衍跟我一起回來的。”
等了幾秒,簡安之才從書房裡走出來,她戴著眼鏡,站在樓梯口朝下喊道:“那你們先坐著休息,晚上吃意大利麵。”
“我去煮吧。”簡堯把襯衣脫下,隻穿著一件短袖走向廚房。
簡安之提醒道:“煮麵的時候水裡記得放鹽跟橄欖油。”
簡堯:“知道啦。”
“冰箱裡還有培根和西藍花,培根你煎一下,西藍花水煮。”簡安之仔細的交代。
簡堯笑道:“媽,我又不是小孩。”
簡安之從樓上走下來,簡堯在廚房裡忙,她就在客廳和霍衍邊吃水果邊聊天。
簡堯在這裡隻有霍衍一個朋友,周逸和陳梅隻能算是同學,簡安之在這裡就更沒朋友了。
附近的鄰居沒有能跟簡安之聊得來的,小縣城的生活一成不變,鄰居們更愛談論彆人家的閒事,如果有誰遇到難事倒了黴,那就能長久的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甚至幾年後都有人津津樂道。
雖然是為了創作搬來的這裡,但簡安之也不是真的不需要現實中的交際往來。
“今天怎麼放學放的這麼早?”簡安之問。
霍衍:“今天周五,不用上晚自習。”
其實現在不能算正式開學,初中部都還沒開學,高中提早開學,所以周末還能放兩天,正式開學後周六下午上完課才放,周日晚上就要到校上晚自習。
好不容易放的一天假還有一堆作業。
“高中肯定是比初中辛苦。”簡安之想起了什麼,臉上浮現出笑容,“小堯初中的時候還說想試試上早晚自習是什麼感覺。”
簡安之:“馬上他就能感覺到了。”
“對了,小堯有沒有在學校交到新朋友?”簡安之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她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說好也算好,但倔起來的時候比誰都倔,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
可能彆的父母更在意孩子的學習成績,但對簡安之來說,學習成績固然重要,但孩子的身心健康更重要,換了一個新環境,周圍的環境和交友情況都很重要。
霍衍輕聲說:“小堯交了兩個新朋友,我都見過,人很不錯。”
簡安之鬆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反正有你跟他一起,阿姨就安心。”
霍衍笑了笑:“他性格好,去哪兒都會交到朋友。”
簡安之還想說什麼,但門鈴聲再次響起,並且響個不停,似乎沒人去開門就能一直響下去。
“是之前想租房的人,他們已經到了。”霍衍跟著簡安之一起站起來。
簡安之皺著眉頭,顯然覺得想租房的人不怎麼講禮貌,還沒見到人就已經沒了好感。
她取下眼鏡放到茶幾上,走出家門,又穿過小道打開院門。
“請不要一直按門鈴。”簡安之站在門裡,皺眉看著一直按門鈴的男人。
男人正是周文遠的司機,至於周文遠他們——因為嫌熱,已經回到了車裡吹空調。
“你好。”男人臉上掛著笑,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傲慢,在豪門裡工作的久了,好像他們也跨越了階級,看不起普通人了,在周文遠麵前他低著頭,到了簡安之麵前就把頭揚了起來。
“我們少爺想住你們這套房子。”男人,“你隨便開個價。”
他強調道:“我們少爺不缺錢,你要多少都行。”
簡安之從未見過這種人,不怒反笑:“一千個億行不行?”
男人傻了,笑容僵在嘴邊。
在懟人方麵,簡堯不愧是簡安之的兒子,母子倆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她雙手環胸,冷笑道:“有沒有?有我現在就收拾東西去酒店,沒有你們現在就從我家門口離開。”
男人抿著唇,語氣中也帶上了怒氣:“我可是在好聲好氣的跟你商量,又不是在趕你們走,你這是什麼態度?房租你們開個價,酒店我也去給你們定最好的。”
“我不是開了價嗎?”簡安之,“拿不出來就彆說這麼多廢話。”
“還有。”簡安之冷著臉說,“彆再按我家的門鈴了,再按我報警。”
她不等男人再說話,轉身就關上了院門。
暴發戶她見過,但這麼沒素質,鼻孔朝天自以為是的她沒見過。
“我又開了一次眼界。”簡安之笑了笑,心情很快平複下來。
廚房裡的簡堯正在炒肉醬,香味從廚房彌漫出去,他把肉醬倒入剛剛撈起來的麵裡,拌勻之後就朝外喊道:“霍衍,進來端麵。”
霍衍走進廚房,他剛走進廚房,看到的就是簡堯的背影。
簡堯圍著圍裙,正在水槽邊彎腰洗手,流理台上的麵冒著熱氣,那熱氣慢慢升騰,像是要將簡堯包圍。
好像這真的是一個“家”。
霍衍的眼神慢慢變得暗沉。
波濤在其中暗湧。
“培根給你放在麵裡還是裝盤出去自己夾著吃?”簡堯轉過頭。
簡堯奇怪地問:“你怎麼了?”
霍衍微微搖頭:“沒什麼。”
簡堯也沒有多問,隻以為霍衍剛剛在走神:“快端出去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等霍衍走近,簡堯才用肩膀撞了撞霍衍,小聲說:“那個周文遠我不喜歡,他找你你也彆理他,行不行?”
霍衍難得的沒有問原因,似乎已經習慣了簡堯奇怪的喜好:“行。”
簡堯放下了心,臉上終於有了笑容:“走吧,快去吃飯,我餓了。”
三人坐在餐桌旁吃飯,如果不是霍衍的長相跟簡家母子差彆太大,可能會被人誤解成一家三口。
霍衍從落地窗看出去,周文遠的車已經走了。
這裡的風景一如往常。
他也不希望有人來破壞。
霍衍對給他夾培根的簡堯笑了笑。
笑容落下的時候,他握著餐具的手微微用力,骨節格外清晰。
·
“你的毛巾。”簡堯把沒用過的毛巾和牙刷放在浴室的洗手台上。
“幸好家裡有新的。”簡堯打了個哈欠,“不然我還真的懶得出去買了。”
霍衍看著鏡子裡簡堯的臉,因為在陽光下站了一天,簡堯的臉頰泛紅,卻不是病態的潮紅,反而看起來比平時有血色,更健康。
“你穿我的睡衣吧。”簡堯想了想,“就是你穿上可能有點小。”
霍衍倒是不在意:“沒事。”
簡堯:“要不就不穿吧,反正也是跟我睡。”
反正簡堯自己不介意,他的床夠大,兩個人睡也不擠,而且他自己要穿睡衣,不至於肉貼著肉。
“我還是穿好了。”霍衍笑了笑。
簡堯:“那你睡覺的時候要是覺得束手束腳的不舒服,就還是脫了吧。”
“我先洗澡。”簡堯,“你要不要在我房間玩會兒,有電腦。”
“我電腦裡有遊戲,不過都是單機的。”
霍衍已經自覺的走出了浴室:“好。”
簡堯還是有些不放心:“你爸媽要是給你打電話,你就說在我家,他們讓你回去你也彆回去,彆管他們。”
他就像是操心孩子的老父親,唯恐自己想的還不夠全麵。
就怕“孩子”被人傷害。
“聽見了沒有?”簡堯把腦袋探出門外。
霍衍抿唇笑道:“聽見了。”
聽見答複後簡堯才放心,哼著歌在浴室裡脫衣服,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知道為什麼,穿來時的那種陌生感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他原本就長現在這樣。
簡堯難得有心情打量自己。
他的左肩有一顆紅痣,隻是位子靠後,正麵看不見。
那顆痣不算大,但是很紅。
腿根處有一道疤,應該是小時候調皮留下的痕跡。
簡堯又開始看自己的五官。
等他觀察結束,才走進隔斷開始洗澡。
花灑成了他的話筒,簡堯一邊衝水一邊唱歌,雖然總是記不起歌詞,但也能含含糊糊地把一首歌唱完,洗完澡後簡堯才發現自己沒有把乾淨的睡衣帶進來。
他抹了把頭發,把浴巾圍在腰間就拉開了浴室的門。
反正家裡現在就三個人,除了他自己就是簡安之這個親媽,剩下一個霍衍也是個男的。
而且他也沒有光著出來,圍著浴巾就等於穿了條短褲。
簡堯從浴室出去後就去廚房,打開冰箱拿出兩瓶汽水。
他拿著汽水走上樓,他房間的門沒關,霍衍正坐在電腦前,也不知道在乾什麼。
“我給你拿了瓶汽水。”簡堯走進房間。
霍衍轉過頭,簡堯正好走到燈下。
微黃的燈光落在簡堯的身上,親密的接觸著他的皮膚,未乾的水珠從他的肩膀緩緩滑落,順著肌肉線條滑向小腹,然後被圍在腰間的浴巾吸收,消失的無影無蹤。
簡堯把汽水放到書桌上,他低頭看向電腦屏幕,想看看霍衍在玩什麼。
霍衍不自覺的向後靠,目光落在桌麵上,沒有再看向簡堯,因為他一轉頭就能看清簡堯的皮膚紋理。
“你去洗吧。”簡堯,“水我是調好了溫度的,你要是覺得冷或者熱就自己調一下。”
霍衍:“我知道了,你先把衣服穿上吧,窗戶開著,不要感冒了。”
這幾天白天雖然陽光熱烈,但晚上這附近氣溫並不高。
霍衍這麼一說,簡堯也忽然覺得有點冷,他拉開衣櫃,蹲下後從抽屜裡找睡衣——他的睡衣都是簡安之買的,簡安之買什麼他穿什麼,從不抱怨款式,所以簡安之給他買的睡衣格外可愛。
他挑了半天,挑出了一套最正常的睡衣,明黃色的睡衣,胸前還印著海綿寶寶和潘大星。
好在這套睡衣沒有恐龍尾巴,也沒有小豬尾巴。
簡堯鬆了口氣。
看來還是要準備兩套正常的睡衣,免得家裡有人做客時沒睡衣可穿。
他給霍衍拿的是夏天的睡衣,短袖配短褲,短褲還好短袖衣長也夠,就是袖子太短,霍衍穿上可能會覺得不舒服。
“你先將就穿。”簡堯把睡衣遞給霍衍,“要是實在不舒服就脫了,隻穿短褲也行。”
霍衍:“我先出去了,你記得把睡衣穿上。”
簡堯:“知道啦,不會感冒的。”
等霍衍出去了,簡堯才拉開浴巾換睡衣,換好後他跑去陽台看夜景。
無論在這麼待多久,他都依舊覺得這裡的夜景很美,尤其是河麵,總有粼粼波光,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會徹底放空自己,什麼也不去想,他深吸幾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周文遠他們已經來了。
隻要離他跟霍衍遠一點,那簡堯就能當他們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