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二姑就像她自己說的一樣,幾乎每天都會給簡家送來新鮮的蔬菜,氣色也越來越好。
偶爾簡堯也會跟她聊幾句,但霍二姑說的最多就是現在家裡總算有了點錢,給女兒買了筆記本電腦和新衣服,明年去讀大學,也不會顯得低人一等。
雖然簡堯從不覺得窮就低人一等,但他也能理解霍二姑的想法。
這世上有幾個人真的不虛榮呢?父母攀比孩子的成績,孩子們攀比誰的自行車最酷,誰穿的是名牌,誰的球鞋更好更貴,隻要有圈子,就一定有攀比。
隻是攀比的東西不同罷了。
霍二姑不希望女兒一進學校,就被同學比到泥裡去。
像霍大姑和二姑這樣的正常母親,都希望能讓孩子享受到彆人家孩子普遍有的東西。
簡堯以為霍衍之前那麼努力打工,就是為了給霍乾賺取生活費。
雖然知道周家給霍衍拿了一筆錢,但霍衍對他說過不會用周家的錢,簡堯就真心認為霍衍手裡沒多少可用的錢,打工就是為了能讓人照顧楊金花和霍乾。
這讓簡堯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氣。
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霍衍對那兩口子都沒有責任,更不應該在還沒成年之前就給他們花錢。
論感情,霍乾兩口子從沒把霍衍當成自己親兒子。
論血緣,他們的親兒子至今都沒有露麵,從身世曝光開始就在當縮頭烏龜。
所以接到周文遠電話的時候,簡堯思慮再三,還是沒有在第一時間掛斷。
上次周文遠存了他的手機號,還當著他的麵打在了他的手機上,但出去後他就立刻把周文遠的手機號拉黑,這次周文遠換了一個號碼,簡堯聽見他的聲音後才反應過來打電話的人是他。
周文遠的聲音跟之前區彆不大,依舊帶著股濃濃的優越感,驕傲自大的性格即便隻聽聲音都能聽出來,可如果仔細聽,又能聽出一絲無法掩飾的疲憊和倉惶。
“我還以為你在聽見我聲音的時候就會把電話掛斷。”周文遠顯然已經忘記自己當時對著簡堯是如何威逼,反而顯得很熟稔,好像兩人是什麼許久未見的朋友。
簡堯皺著眉走到窗邊,聲音生硬地說:“什麼事,說吧。”
周文遠輕笑了一聲:“這麼不耐煩?我記得你在霍衍麵前可不這樣。”
簡堯深吸一口氣,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冷靜,他現在發火,高興的是周文遠:“跟你沒關係,你彆說你是因為突然想我,才給我打的這通電話。”
“我給你五秒鐘考慮,你要是實在不想說你為什麼打這通電話,我五秒後就掛。”簡堯說完這話就開始倒數。
“怎麼這麼強硬?”周文遠,“我聽說楊金花進了瘋人院?”
簡堯:“那是精神病院,那是你媽。”
周文遠沉默了幾秒,隨後冷笑道:“我沒有一個當保姆的媽。”
簡堯:“隨便你怎麼哄自己,反正她就是你生理上的媽,不管你否不否認,事實都不會更改。”
“她照顧了你那麼多年,就算是以保姆的名義,她做的也是親媽的事。”簡堯,“現在她住院的費用還是霍衍在給。”
簡堯的語氣越來越差:“我原本以為你還有點人性,結果這麼久了,你甚至沒有去探望過她一次。”
周文遠聲音似乎在顫抖:“我為什麼要去看她?去管她?不是因為她,我現在會落到這種……”
他突然停下了說到一半的話,把話題帶回了自己原本想問的方向:“霍衍到現在都還沒回周家,他是對周家不滿?還是對我不滿?”
簡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拿著手機的手微微用力,嘴唇也抿了起來,他覺得周文遠在套他的話,說不定還在手機錄音,但他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說:“他為什麼要回周家?不管他的養父母怎麼對他,他對他們都還有感情,你不願意管,他來管。”
“而且周家也沒有他的位子,周晟隻來過一次,我也不知道他對霍衍說了什麼,但自從他來過之後,霍衍就再也沒在我麵前提到過周家。”簡堯斟酌著說完了這幾句話,最後反問,“你為什麼不把楊金花接走照顧?”
簡堯:“她對不起霍衍,但對得起,不僅給了你你原本享受不了的家庭環境和資源,還一直待在你身邊,哪怕她不是你親媽,隻是個保姆,但她從你出生開始就照顧著你,逢年過節都沒怎麼回來過。”
“你可千萬彆說你手裡沒錢。”簡堯,“反正我不會信。”
簡堯說話的時候也按下了錄音鍵,雖然他覺得自己沒說錯什麼,但擔心周文遠對錄音動手腳。
周文遠沒有回答簡堯的話,更沒有順著簡堯的話說下去:“家裡一直都在說讓霍衍回來。”
周文遠:“是他自己不願意,他在怨恨我們,但這件事是楊金花做的,他可以怪我,但不該怪在爸媽頭上。”
簡堯:“霍衍什麼時候說不願意回去的?什麼時候說怨恨你們了?”
“就因為霍衍不是公眾人物,沒有接受過任何采訪,就要被你這麼誣陷?”
簡堯的聲音很平靜,在他發現周文遠來者不善的時候,他的不再情緒化,把那些不滿和憤怒全部壓抑住。
他也沒有選擇掛電話,他擔心周文遠在他這裡問不出來會直接去找霍衍。
周文遠是個陰險狡詐的人,很可能會把霍衍帶進溝裡,畢竟霍衍那個人……在陰謀詭計方麵,絕對不會是周文遠的對手。
簡堯:“你還有什麼想問的?一起問吧,然後就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周文遠:“你好像一直覺得霍衍是個好人?”
簡堯皺眉:“你這是什麼意思?不是我覺得,而是他本來就是。”
周文遠的聲音裡帶了點笑意:“你不覺得那條新聞出現的時間很蹊蹺嗎?我舅舅那個時候正好帶著錢過來找霍衍,在他們見麵後沒多久,那條新聞就出現了。”
“我想了很久,那條新聞是怎麼做到沒被刪除還擴散開的?”
“竟然還幾次上了熱搜。”周文遠的笑意越發明顯,“原本我真的以為是巧合,現在看來哪兒有什麼巧合,隻是有人處心積慮,要在那個時候發力而已。”
簡堯:“你是陰謀論者吧?霍衍為什麼要跟你舅舅一起商量這件事?你舅舅有什麼必須要這麼做的理由嗎?而且這算是醜聞吧?你舅舅有那麼恨你家?”
周文遠:“所以這才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霍衍是怎麼說服我舅舅的?怎麼控製他的?”
“你把霍衍說的像是個跟你一樣的人。”簡堯沒忍住,冷笑道,“霍衍從來不會想控製彆人,而且彆說說服彆人了,他自己才是那個容易被說服的人,或許就是因為你舅舅說了什麼,他後來才沒答應回周家。”
周文遠:“你就對他這麼信任?你為什麼那麼篤定?又為什麼覺得我是壞人?”
“被調換這件事是我可以選擇的嗎?還是我可以決定?楊金花換孩子的時候我也是個嬰兒,沒有任何關於父母的記憶。”
“我為什麼不去看楊金花?”周文遠,“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叫她,叫她楊阿姨?楊媽?還是媽?可我從小到大,隻叫過一個女人媽,對著她我叫不出口。”
簡堯沉默了一會兒,他知道周文遠在用苦肉計,想打動他。
但簡堯沒有中計,反而逼問道:“你可以不叫她媽,但你不能不管她,你什麼都不管,把一切都丟給霍衍,然後還怪霍衍不回周家。”
“霍衍怎麼可能丟下霍乾和楊金花離開?”簡堯,“他不是那種人。”
簡堯的話剛落音,房間沒有關緊的門就被人從外推開,簡堯轉過頭,食指輕輕碰觸嘴唇,示意對方“噓聲”,然後把手機聽筒調成了外放。
進來的人帶上了門,站到了簡堯身後。
房間裡的燈沒有開,隻有路燈從窗外悠悠地照射進來,落在簡堯和霍衍的側臉上。
周文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多了一個聽眾,他繼續說:“霍衍絕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或者說,他絕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我舅舅不是個聰明人,但他也沒那麼容易被利用。”
“我知道你在錄音。”周文遠忽然說,“你可以放心,我不是來套你話的,也不是想用錄音來給自己洗白或者乾點彆的。”
簡堯:“這麼說你隻是突發好心,想來勸勸我?”
周文遠:“你可以這麼理解。”
簡堯微微抬頭,他看著霍衍的眼睛,一臉無奈地衝霍衍撇了撇嘴。
霍衍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
簡堯:“那行,你勸完了,我要掛電話了。”
周文遠:“你好好想想我的話,關於周氏集團的那篇報道出來之前,霍衍是不是經常不在家?會想各種理由獨處,或者去見某個人?”
“我相信你不是笨蛋。”周文遠意味深長,“或許你也是他計劃裡的一環。”
“可能每一杯被他算計的人,都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但算計就是算計,跟他的真心沒有半點關係。”周文遠,“你仔細想想,我掛了。”
周文遠掛斷了電話,手機裡傳來忙音。
簡堯看向霍衍,霍衍也微微低頭看著簡堯。
昏黃的光線落在霍衍臉上,讓他看起來格外溫柔,深邃的雙眼無論看向任何人,都像是在求愛,霍衍問:“你相信他的話嗎?”
簡堯微微皺眉。
霍衍下意識的屏息。
“我為什麼要相信他?”簡堯不明白霍衍為什麼要問這個,“我不了解他,但我了解你,如果你真的有他說的那麼能乾,我反而能放心很多,本來你就沒做錯事。”
簡堯:“而且就算是你做的又怎麼樣?我覺得做得挺好。”
霍衍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柔和:“我絕不會做傷害你的事。”
簡堯擺擺手:“我信,我也不會傷害你。”
“不過你說,如果不是為了套話和錄音,周文遠給我打電話乾嘛?”簡堯皺著的眉頭就沒有鬆開,“他不會是真的想跟我當朋友吧?或者他沒有朋友,隻能找我傾訴?”
簡堯莫名其妙:“他是不是遺傳了楊金花,精神也有問題?”
霍衍攀住簡堯的肩膀,像是半摟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