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簡堯看不到的角度,霍衍麵無表情,眼眸深沉地看了眼被簡堯收起來的手機。
在簡堯抬頭的瞬間,霍衍的嘴角又掛上了微笑。
窗簾被拉上,在室內燈亮起之前阻隔了外麵路燈的光線。
那一秒,霍衍站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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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賀手裡拿著一瓶啤酒,他躲在樓梯上偷喝,喝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走到房間門口,把耳朵貼在周文遠房門上偷聽,他已經陪伴周文遠陪伴了好幾個月了。
這幾個月他沒有回家,沒有去上學,隻是單純的陪著周文遠。
他還記得自己剛進學校的時候,雖然是高分考入,但在那個幾乎全是富二代的學校裡,他跟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進學校之前他的父母一直告訴他,好好學習,彆想著交朋友,也彆去惹事。
最開始的時候,他甚至覺得學校門口的柱子跟他比起來都更“富貴”。
進了學校以後,自卑感越來越強,周圍的同學隨便一件衣服都上千過萬,隨時談論的都是限量版的球鞋,上學放學都有司機專車接送,開家長會的時候,他們的家長都穿的格外正式,一套西裝的價格比他們家一年的收入都多。
楊賀交不到朋友,也沒人願意跟他當朋友,同學們覺得他是個書呆子,不會玩不會來事。
就連當狗腿子,都沒人看得上他。
直到周文遠出現。
楊賀還記得自己在開學典禮上第一次看到周文遠,那時候周文遠是新生代表,他站在台上,自己坐在台下,台上的周文遠意氣風發,驕傲又大方,沒有看稿子就能侃侃而談。
他還記得自己那時候的心情——如果他能跟這樣的人交朋友該多好啊。
所以當周文遠主動跟他說話的時候,他整個人就像喝醉了酒,一直處在一種暈暈乎乎的狀態。
雖然周文遠的朋友們一開始都不願意接納他,但周文遠總是會對他提出邀請,每次回家還會讓司機繞路,把楊賀先送回去。
在楊賀的眼裡,周文遠哪怕經曆了這些事,但周文遠依舊是高貴的。
是那個他印象中高傲的新生代表。
自從那篇文章出現以來,周文遠就沒有再回學校,跟之前的朋友斷了往來,卻唯獨把他留在身邊,兩人住在郊外的一棟彆墅裡,周文遠不願意出門,所以平時都是楊賀打掃衛生和出去買東西。
楊賀任勞任怨的照顧著周文遠,因為他覺得自己是特殊的。
周文遠疏遠所有人,唯獨沒有疏遠他,這不就證明了他是特殊的嗎?
所以一切辛苦楊賀都不覺得辛苦,反而覺得幸福。
他覺得自己正被周文遠需要著,而周文遠以前從未真正需要過他。
“你在乾什麼?!”
房門被拉開的那一刻,已經半暈的楊賀跌在了周文遠身上,然後被周文遠毫不留情地推到一邊。
楊賀跌倒在地毯上,他沒有覺得疼,反而半坐起來,嘴角帶著傻笑,打了個酒嗝以後說:“我看你一直沒出來,擔心你出什麼事。”
周文遠臉色鐵青地整理著自己的衣袖:“我能出什麼事?”
楊賀傻笑道:“你不會有事的,我在,我保護你。”
周文遠看著這個醉鬼,突然彎腰抓住了楊賀的手腕,把楊賀拖去了浴室,再粗暴的把楊賀的頭塞到水龍頭下麵,打開冷水,讓水直接衝刷楊賀的頭。
楊賀想要躲,卻被周文遠死死按住。
楊賀艱難地擺動著雙手。
水聲嘩嘩,周文遠終於把楊賀扯了出來。
楊賀的眼睛已經紅了,半|身都被水打濕,他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著。
周文遠站在楊賀麵前,居高臨下地問:“現在清醒了嗎?”
楊賀抹了把臉,他半點不為周文遠的舉動生氣,反而小心翼翼地說:“我不該喝酒,更不該貼到門上,我錯了,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周文遠歎了一口氣,他蹲到楊賀麵前,目光跟楊賀平視:“楊賀,以後彆做這種事了,我不想防備自己最好的朋友。”
楊賀忽然瞪大了眼睛,他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幸福感!
最好的朋友!
周文遠拍了拍楊賀的肩膀:“我現在很累。”
楊賀:“那你就快去休息吧。”
周文遠抿了抿唇,像是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
楊賀:“是不是霍衍又做了什麼?”
跟簡堯不同,楊賀對周文遠的話深信不疑,周文遠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周文遠說霍衍是個心思深沉的惡人,楊賀就對霍衍恨之入骨,像是在恨自己的殺父仇人。
周文遠忽然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後抬起頭,像是不想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楊賀急道:“你彆這樣!我們能想到辦法的!肯定可以想到辦法!”
周文遠的聲音沙啞:“沒人會信的,就算我父母信有什麼用?媒體不會信,大眾不會信,他們不會像你一樣覺得我也是受害者,他們隻會覺得我是個主動竊取彆人人生的小偷。”
“除非霍衍能夠消失。”周文遠的聲音很輕。
楊賀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他比周文遠矮,需要抬頭才能看清周文遠的臉,有一陣怒火要從他的胸腔噴薄而出,楊賀對周文遠說:“我會想辦法的。”
周文遠:“你能有什麼辦法?”
楊賀抓住了周文遠的手,幾近癲狂地說道:“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會幫你,我會保護你。”
“我肯定能想到辦法。”
說完這句話,楊賀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周文遠站在楊賀身後,等楊賀跑出房門後,他才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他的臉上沒有淚痕,甚至連眼眶都沒有紅,他站在樓梯口,聽見了楊賀在廚房裡翻箱倒櫃的聲音,還有刀落在地板上的響聲。
周文遠得意的冷笑了一聲。
一個懦弱的,沒有主見的,極度自卑還有討好型人格的人,隨便給他點好處,讓他覺得自己是特殊的,他就能被隨意操縱。
他甚至不需要指使楊賀,楊賀就會自發主動地保護他。
就像一個更容易被操縱的周智博。
當年他為了周智博差點成了瘸子,被人扔進池塘差點淹死,才成功把控住了周智博。
而楊賀這種人,隻需要一句肯定,就能得到他的忠誠。
越是輕易得到的忠誠,就越是廉價。
楊賀在周文遠眼裡,隻配做一把一次性的刀。
沾過血後就廢了。
周文遠走到廚房門口,倚靠在門框上,他看著還在翻找的楊賀,抿著唇問:“你這是在乾什麼?”
楊賀拿著一把剔骨尖刀,眼睛布滿血絲,臉頰通紅:“隻要霍衍消失就好了。”
“隻要他消失了,那些流言蜚語就會消失。”
楊賀的眼眶已經濕潤了:“那些人不知道你有多好,他們隻會落井下石,隻要霍衍死了,這件事就會結束,到時候你還是周家大少。”
到時候周文遠就還是他記憶裡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你會被抓的。”周文遠像是在看一個不理智的小朋友。
楊賀尖叫道:“是我自己要做的!是我自己想做的!我絕對不會牽連你!”
周文遠微微搖頭:“沒人會信。”
楊賀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思考,他突然說:“等霍衍死了,我就去跳樓。”
“這樣不管他們信不信,都牽連不了你。”
周文遠似乎很詫異:“你不怕死嗎?”
楊賀激動地看著周文遠,他熱烈地表白:“隻要能保護你,我什麼都能做!”
周文遠的嘴角微微上勾,不過很快平複下來,他輕聲說:“我很感動。”
楊賀的眼睛在冒光。
周文遠接著說:“雖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會這麼做。”
“但你有這種想法,我就已經很欣慰了。”
“至少我看朋友的眼光很好。”
“我從沒想過我能這麼幸運,擁有你這樣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