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情,既然合作,雙方肯定都需要有一點了解,山水現在是準備試探一下南方市場,選對方,也不過是因為船小好調頭。
“原來是山姑娘,”蘇謙恭敬道,“先前得姑娘賺送線卷,實讓在下佩服不已,不知是哪裡的羊群,竟然能生出如此順軟之毛。”
“此為北方之物,”山水輕描淡寫地敷衍過去,直接了當地問,“不知船主,覺得這線卷應作價幾何?”
她的事情還有很多,線卷、碳石、海草、村子,沒有必要拐彎抹角。
蘇謙怔了一下,心中瞬間一熱,是了,此物是對方賣個高價,才找自己這種小海商,既然如此,那此事便成了一半!
他當下便回過神來,沉吟數息,終是咬牙給出一個價格:“每兩一千錢,以小平錢付。”
說罷,他便停下話語,等對方討價還價,甚至已經組織出語言,準備把江南的市場的各種羅絹價格各自分析一下,讓對方明白這已經是個良心價了。
山水淡然地拿起一杯茶,放在手間,輕煙嫋嫋,意態悠然,卻沒有接話。
蘇謙心中不由得有些急了,這貨源隻有對方一人,但像自己這般的小船商,在密州卻是數不勝數,於是便又報出一個價:“一兩一千二百錢,杭州織品極多,這織出的毛料若是太貴,很難賣出的。”
山水聞言,也不說話,隻是輕輕一笑,低頭拔弄茶碗。
蘇謙心裡焦急的不得行,不得不再提了報價。
“一千三百錢,不能再高了,再者,我蘇家的有最好的工人……”
“一千五百錢,這是我能做主的極限,您找其它船商,不會給更高的價了!”
“一千七百錢……”
……
終於,當錢攀升到兩貫時,蘇謙喘著粗氣,看山水目光如同看著仇人,卻報不了更高的價格。
於是,山水終於喝下了進屋後的第一口茶,她迎接著對方的目光,泰然道:“那就,一貫一兩罷。”
蘇謙臉一紅,隨即一僵,差點沒暈過去,怔怔地看了這女子許久,幾乎麵紅耳赤——他哪裡還不明白,對方就這麼喝口茶的工夫,就已經把自己底價看得一清二楚。
但到底是商人,他尷尬地抹了一把臉,把剛剛溢出的情緒壓在心底,不由地感激道:“姑娘大義!蘇氏一門,必感佩您恩德一世。”
雖然剛剛氣得不行,但能拿到手上這個價格,他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不知姑娘有多少線卷。”
“先生的海船是四百料的海船,”山水好整以暇地放下茶碗,“運力自是不凡,然,您能吃下多少貨呢?”
如今的海船,是以“料”來算承載重量,一料就是一根做船的標準木料,一根料在水中,產生浮力大約有兩百斤左右,做成船後排水更多,但扣除壓艙、船體本身的重量、船上水手、食水、還有必須留下的安全空艙位,一艘四百料的船,也就能載三至四萬斤左右的貨物,按公子的說法,還沒一個大貨車裝的多……雖然不知道什麼大貨車,但公子的話,就是對的。
蘇謙迅速盤算了自己這次從杭州帶來的貨物,除了一些普通陶瓷之外,都提花錦緞和一些凡品建盞,錦緞準備和遼國交換一些小的北珠,建盞準備和倭人換一些黃金,然後在密州購買博山琉璃,如果將貨物快些出手的話,大約能籌出兩千貫左右,能吃下的——也就百來斤毛卷。
他一時心痛起來。
山水倒是溫柔地看著他,那神情慈悲,溫柔道:“也不是,沒有其它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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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買給他是一貫,如果一次性大量收購,還會有更多的折扣,”山水向公子彙報了這件事情,“因為,我們的貨源太多了——僅是密州一地的羊毛,每年便有數千石,大多用以充入被撚,如果按一件毛衣用線八兩來算,僅密州的羊毛,能給本州每人織一件衣服。”
“但羊毛如今僅僅能用織機做布,需要上品的織戶研究織造技藝,”山水微笑道,“所以,我給蘇家留下了足夠的利潤,讓他們全力推廣羊毛,這樣的利潤,足夠讓他們放棄原本的絲織祖業,而全力鑽研羊毛的用途,然後,完全綁在我們的船上。”
隻有內行,才知道如何將羊毛在織造行的潛力完全發揮出來。
如果是大織戶,就算有利潤,也不會放棄本職,全力為他們推廣。
趙虎頭很滿意:“你居然無師自通了代理商的製度,真是太厲害了!”
“都是公子教得好。”山水謙和地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