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州的海岸線極長,後世的日照、青島都在密州的管轄範圍,這些地方,宗澤都是走訪過的。
除了海運通商的收入之外,密州還有鹽場的高額收入,正是這些收入,讓密州成為排行前五十的“上等州”,但若說漁獲之利,則是極為稀少的。
海邊有許多漁村,過得很是艱苦,一村之中,衣不蔽體者比比皆是,他們的漁獲在近處的縣城很難賣出價格,換得的米糧很少。
而在沿海之地,因為海水侵蝕,海邊的土壤不但貧瘠,還是鹽堿地,不適宜小麥、水稻這些糧食的大麵積耕種,漁民往往看天吃飯,他們的小船隻能在近海捕魚,還得避開風浪較大的天氣,缺乏好的保存手段,稍微獲得數十斤的漁獲,就得回航,還得儘快曬乾,日子過得極為艱苦。
更慘的是,海邊並不是什麼宜居之地,草棚木屋在大風之下,常常傾覆,漁民們大多疾病纏身,是比農人還苦的存在。
而這次,宗澤發現,若是海草灰真能做堿,那沿海漁民,便都能受利——打撈海草,可遠比打漁容易多了。
“……回稟大人,這海草價賤,平日都無人購買,往往在退潮之後,露出的礁石上便會有許多的海草與淡菜,方便采集。”王洋就是近海之人,對此非常了解。
宗澤卻是很穩得住,他從小孩那得到消息,便很快回了州衙,讓人弄來了石灰與乾海草進行嘗試。
石灰水開始試用了幾次,效果都不太好,宗澤仔細回憶了小孩的每一句話,終於記起了那石灰水前的“澄清”二字,添加了必要條件後,澄清石灰水的效果都實現出來。
事實證明,那小孩並未有一句虛假,洗出的羊毛經王洋檢查,與七裡坡的村民們洗出的羊毛彆無二致。
這讓王洋對宗澤充滿了欽佩——他曾經主動去還種公子的小冊子,還想與他就冊子上內容相互交流,結果那種公子聽了之後,不但搶走冊子,還對他飽以老拳,聲稱敢再出現就打斷他的腿,而宗知州才剛剛認識種公子,不但相談甚歡,甚至還從中得到了最大的機密。
這是何等的智慧與能力!
王洋不由得表達了希望宗澤引薦認識一下那位大賢的意思,如果不以認識那位大賢,和種公子討論一下,消除誤會,也是可以的。
宗澤不好解釋,隻能敷衍王洋,說下次一定。
而他在得到這樣的機會後,則開始認真思索起來,要如何將這羊毛之術用起來。
……
另外一邊,種彥崇那回去的一路上,都悶悶不樂,神情抑鬱,從一個風風火火的哈士奇變成了一隻對人生失去希望的敗犬。
那模樣,讓一向看不慣他的山水姑娘都不好意思出言嘲諷他今天的糟糕表現。
趙士程不得不開口安慰:“舅舅,沒事,調動這宗澤本就是我的意思,這事告訴他,咱們不但沒虧,還大賺了。”
種彥崇看著車窗外,冷漠道:“錯便是錯,你不必安慰於我,這次損失慘重,都是我愚蠢大意所致——但此生還長,總有找回顏麵的那日!”
趙士程心說你的命可不定比人家長呢,但麵上還是寬慰道:“舅舅不必難過,你還年輕,他都五十的人了,你和他計較什麼?”
種彥崇憤憤道:“我隻是氣我自己,竟然輕易為他氣勢所奪,失了分寸,他一知州,怎的有我祖父那等氣魄,真是見鬼。”
那可不,將來青史之上,他可比你父親有名多了……趙士程心中感慨,圓潤可愛的臉上卻是不讚同:“這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舅舅隻是缺了幾分曆練,等你將來執掌萬軍,踏破賀蘭山缺,一定更有氣魄!”
“執掌萬軍,踏破賀蘭山缺……”種彥崇瞬間被這句話擊中了,展望未來,似乎整個身心都有些飄飄然,“虎頭,你這,這可能麼,這都還沒影的事呢。”
趙士程有些汗顏,怎麼一不小心用了嶽元帥的句子,隻能敷衍過去:“好了,你知道自己年輕就行,這次我也沒有胡說,咱們沒有虧,反而能得其利。”
山水在一邊困惑道:“公子,這是為何,若密州的到處皆能浣洗羊毛,咱們的價格,不是就賣不高了麼?”
“當然不是,”趙士程微微一笑,“咱們七裡坡那裡村民,就是日夜不停,又能洗多少羊毛,送到南方的,都是奢侈品,利潤雖高,出貨量卻是不夠,也就幾艘大船罷了,而你想想,密州一年能貿易多少絲綢?”
山水眼中微微泛光:“僅密州市舶司,一年就有三千多艘大船停靠,其中不乏有數百人控製的兩千料大船,遠不是蘇家那四百料小船可以比的。”
兩千料的大船,運貨比四百料的海船要多上十倍不止,光是想想那種程度,山水便忍不住握緊拳頭,也立刻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您是說,這麼大的數目,咱們一家,是吃不下的?”
“這是自然,咱們吃肉,總要給彆人一點湯喝。”趙士程淡定道,“咱們是第一個做羊毛的,織機、洗料、人手,都已經形成了規模,不是那些小打小鬨能比的,咱們很快就可以擴大規模,這樣成本更低。”
山水點頭,心下卻思索著趁著消息還沒傳出去,在周圍多囤積一波海草灰,等過些時日,海草灰的價格肯定會上漲,等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