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知州爽快地收下了,還專門回信讚揚了趙小友心善,是密州之福。
所以,一如既往,在趙士程身邊的所有人都很滿意,宗澤也就佩服這小孩,他總能找到一個能讓大家都接受的局麵,將同路的不同路的都聚集到一起,可惜自己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到看他長大時會是什麼樣子。
……
就這樣,時間很快到了臘月。
密州的商路依然絡繹不絕,很多商戶都趕著在過年之前,跑最後一趟商。
新鎮的碼頭又加寬了一截,這裡已經是一頗為繁華的市鎮了。
羊毛鎮的美名已經傳揚出去,附近的州縣都有商戶乘船過來購買梳洗後卷起的毛條。
如今限製羊毛衣服生產的,就是紡線了,將毛條絞線是一個很費精力的事情,稍有疏忽,線就會斷開,或者粗細不一,大多數人紡的線,都隻能自用,江南蘇家的船隊從來都瞧不上這些線,他們都是帶著羊毛回去,織成能紡布的細線,隻是這樣耗費人力,就算是一個熟練的織工,一天也最多能紡出四兩細毛線。
然而,就在這時,山水告訴趙士程一個消息,七裡坡的一位工匠,改進了紡機,那紡機的滾輪是豎起來的,放了兩個,比先前的速度要高很多。
趙士程立刻就起了興趣,帶著山水,前去七裡坡參觀了這架紡車。
那位匠人知道主家前來,十分緊張,有些結巴地為小公子和山水姑娘介紹道:“這個紡機是用了豎輪,我加了一個踏板,能紡得更快,隻是、隻是我總覺得,還可以再改改……”
趙士程在他的介紹裡,細細看了那架紡車,雖然豎著放了紗輪,但是這個機器並不是很科學,用腳踏驅動紡輪,卻需要兩隻手撚接毛條,提高大約一倍的效率。
可是那傳說中的珍妮紡紗機卻是可以同時紡八十個紗輪。
他仔細觀察了紡紗的各種步驟,突然問道:“有沒有一條辦法,可以讓粗短毛條變成細毛條,然後再織機?”
那匠人一愣,眼中泛起各種不同的光芒。
趙士程繼續使用著自己那半罐水的一點常識:“想想平時紡戶是怎麼用手撚紗的,可以用什麼達成相似的效果?如果你能找到辦法,那一次,應該可以用紡數十個紗輪的線吧?”
那匠人陷入了頓悟狀態,許久才回過神來,隨後,他虔誠地向公子叩拜:“謝公子,小的明白了,小的知道該怎麼改了。”
趙士程當然就勉勵一番,他也隻是知道一個方向,具體的改進,肯定還是要這些專業的來,不過他看了一眼對方正在改進的圖紙,發現那是給紡車加了一根很多漏鬥洞的木杆,看了一會,搞不懂原理,他讓山水給這位工匠送一份獎勵,同時,也讓山水把先前那個加了腳踏板的紡車做一批出來,賣給織戶。
“可是公子,你不是說那種紡機還有改進的餘地嗎?”山水疑惑地問,“為什麼不等改好了,再拿出來賣?”
趙士程笑了笑:“一般人紡線,也就自己家用,哪用得上幾十個紡輪的紡車,就他剛剛這種,反而是最合適的。”
山水頓時明白了:“原來如此,所以相似的貨物,最需要區彆的,是如何賣給不同的人?”
趙士程說我可沒想那麼多,你們就喜歡到挖掘深意,我也是很無奈了,但表麵上,他還是露出讚許的目光:“山水啊,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山水被誇獎了,美滋滋地道:“那當然,當初為了當公子的大丫鬟,我可是費儘心機才打敗了二十幾人備選人,連夫人都讚我,公子你更是一眼就看出我的資質,努力教導我,不是麼?”
趙士程心說那是當時我手邊就你一個人,沒得選啊,但這話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於是他笑而不語,露出一副你說對了又怎麼樣的神情,驕傲地巡視起這處密州城外已經粗具小鎮雛形的村落。
這裡已經又修起了一片宅子,建起了沼池,澡堂擴大了,那玻璃窯和煤窯日夜不停地冒著煙氣,力夫們推著兩輪車進進出出。
他盤算了一下,目前他擁有三個焦炭窯,一個煉鐵高爐,一個玻璃窯,三個石灰窯,最近收取的煤焦油和苯都不算少了。
要不要新攀一個產品出來呢,阿斯匹林、磺胺、青黴素都是大殺器,尤其是第一個,製造簡單,副作用比較小,後邊兩個要麻煩很多,得把化工產業鏈點到一定程度才可以按工業生產的辦法出產。
或者雙氧水、紅藥水這些常用藥也可以製備一部分?
先不急,等回頭在那便宜師傅那裡混一點聲望,到時再來弄這些,就有人為他分擔火力。
說到那個便宜師傅,山水最近查他的消息,發現的這位買了很多礦石和火藥,看起來,很有可能也是一個古代化學的天才啊。
看來回頭要和便宜師傅多聯絡聯絡感情,他真的很好奇,戰國開始延續至今,一千多年的時間,中國古代的丹藥行業到底積累了多少化工知識。
搞不好,還能再牽一條生產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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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新年將至,新鎮也是熱鬨非凡。
附近的許多鎮子來購買羊毛時,常常會帶些貨物過來的交易,許多住戶如今都把自己宅子隔出一小片,做為鋪子,賣些貨物。
韓七的老婆就是其中之一,她一邊在家裡帶孩子,一邊賣肉餅,豬肉價賤,包在餅裡味道還算不錯,不少人願意買一個嘗嘗鮮。
當然,韓七還覺得妻子生意好的原因,就是他是這小鎮的鄉軍都頭,很多人都是為了奉承他,才專門來照顧生意,經常遇到他了,就會拖著他說上半個,惹得韓七都白天都不怎麼敢回家,隻能在外多巡邏幾次。
宗知州弄出那個“安驛”出來後,新鎮周圍的盜匪幾乎都看不到了,感覺自己沒有存在感,真擔心手下的兒郎們會像河北路的那些禁軍一樣的廢掉。
要是有場大一點的仗就好。
他心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嚇了一跳,又趕緊壓下去,用力敲了自己的腦殼——真是瘋了,自己老婆兒子都在這裡,有大仗那還得了!
想到這,他巡邏的更認真了,路邊的一個個行人都被他犀利的目光看得渾身發毛,退避三舍。
突然間,韓七看到一個年輕啃炊餅的小夥正看著他,目光有些不對。
“你,什麼名字?”習慣使然,他上前盤問,“哪裡來的?”
“我,我叫郭藥,”那年輕人有些畏懼地低下頭,“是跟著船過來的。”
“哪個船?”韓七刨根問底,“船主是誰,船在哪裡的,路引呢?”
郭藥小聲道:“船就在碼頭,我就想下船買些雜物,沒帶路引。”
“帶我過去。”韓七揮了揮手。
於是這個年輕人帶著他去了碼頭,碼頭停靠的是艘一丈長的小船——大船吃水太深,容易在這個小碼頭擱淺,所以有些大船會用小船把貨物運到碼頭。
韓七又問了些細節,這少年說他們的船是從河北路過來的,所以他才有些燕京那邊的口音,船主是想來這裡賣羊毛,他正想再盤問一番,就有人來報告,說東市有人鬨事。
於是韓七便離開了。
年輕人於是又遊蕩到小鎮的海邊,找了個清靜的地方,獨自坐著,看著遠方窯爐飄起的煙柱,捏著手裡未吃完的炊餅,沉默不語。
他已經很久沒吃那麼飽了。
在這裡,隻要做一些活,就能吃飽。
這些年,遼東幾乎年年有天災,饑民隨處可見,這次,他本想和幫派裡的兄弟劫了那船,卻未想到,那船主居然和遼將高永昌有聯係。
劫船之事自然不能再提——這些遼國貴族,不會放過任何損傷他們威嚴的人,宋朝和遼國都不會接收對方的逃犯。
正好,高永昌聽說這個配方後,大喜過望,讓那船主以他的名義,在鐵州招攬流民,自己便帶著兄弟加入其中,想要混口飯吃。
他和幾個人被派來打探這裡的虛實,尤其是,要知道哪些人會製作那種洗羊毛的藥水。
可惜了,這樣的方子,哪是一個小鎮可以護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