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七和一乾屬下哪見過這種陣丈,被吹捧的骨頭都輕了三兩,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鎮上的主管王洋則是被驚到呆滯,他就搞不懂,大宋什麼時候這麼武德充沛了,居然二十多個巡邏鄉軍就敢直接衝百人的敵陣,難道不應該是的暫避敵鋒,把其它鄉軍都集結了再大戰一場嗎?
韓七驕傲而不屑地告知王洋:“戰場之上,機不可失,再者,我等是裝備精良的鐵甲軍,若是這都不敢衝殺,豈不是貽笑大方?”
鐵甲軍素來都是軍中主力,再說了,戰場上可不單是比人多的地方,戰馬、戰甲、士氣、訓練都是極重要的區彆,他們這一戰,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是每個將領都夢寐以求的了。
王洋似懂非懂,但還是感謝了韓七等人,以前看著覺得這些軍中刺頭覺得桀驁,如今再看,隻感覺到親切,想來,是先前的自己太帶偏見了。
果然,如老師所說,要實事求是,沒有經曆的事情,不能輕下定論。
……
羊毛鎮遭到攻擊的事情很快傳到密州,宗澤和趙士程碰了個麵,把事情討論了一次,前者決定要為他們嘉獎請功,後者決定給他們重金獎賞之餘,還應該多一點裝備。
趙士程沒想到這麼早就有了海盜,那以後羊毛鎮越來越大,肯定少不了覬覦之輩,那麼,要不要在主要的路口,修一些大炮——嗯,這個暫時有難度,那就修一些投石機,投一些□□,應該是沒問題的。
兩人很快商定好了獎勵,宗澤感慨一番後離去,他還要繼續調查,究竟這襲擊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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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毛鎮裡,最近有一位年輕的客人特彆低調。
郭藥師最近可以說的深居簡出,十二分的惶恐。
他是遼將高永昌的手下,這次的事情,高永昌十分重視,派了一位心腹家將負責此事,他們覺得遼國產羊,羊毛之利,當遠強過宋國,這才派人前來,先是讓他潛入鎮中,收集消息,然後等匪兵攻入鎮子,由他帶領匪兵,裡應外合,掠走這裡的財富和工匠,成功退去,然後他們就可以從朝不保夕的饑民,變成高將軍手下的精兵。
計劃是那麼的美好,但計劃第一步就出了問題。
誰能想到,這麼一個新修的、連城牆都沒有小鎮,居然有著帶甲精兵,且個個戰力不凡,箭術優秀,那些匪兵們,連大街都沒走上去,就已經被殺得嗷嗷逃亡。
這種情況下,他哪還敢按計劃出門,去給他們帶路。
要知道,那夜裡死去的匪徒們,都被割下首級,壘成一座京觀放在路口,其中有一個,正是那位高將軍倚重的心腹家將,那恐怖的景象,不但嚇哭無數小孩,還讓郭藥師也陣陣膽寒。
聽說這是西軍的傳統,所以這些鄉軍,其實都是從西軍中抽調的精軍麼?
這真是太可懼了。
郭藥師已經全然不敢去想什麼立功的事情。
他隻想快些回到船上,回到遼東,他在宋國沒有戶籍,若讓宋人知道他是遼人探子,說不定便要成為材料,給那座京觀添磚加瓦。
光是想想,這位年輕人就覺得不寒而栗。
可郭藥師已經等了好幾日了,先前送他過來的海船,卻毫無蹤影,仿佛從未出現過。
他的心情漸漸從期待、忐忑,最後變成了絕望。
是呢,一個普通的饑民探子,又怎麼可能值得他們冒險呢,哪怕他觀察細致,了解了很多消息,但這對一位將軍而言,又有什麼重要?
郭藥師的錢已經見底,他不可能在客舍裡待的太久。
進退兩難。
嗯,其實也不是特彆地難。
在他看來,打不過就加入,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這個鎮子看起來,至少不會餓肚子,做些活計就能養活自己,豈不是比在遼東吃沙子要好?
他一向很機靈,就靠著這份隨遇而安的機靈,他才能活下來,到現在。
……
韓七於是又見到了那位形跡可疑的青年。
對方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稟報。
韓七最近反複審問了那幾個俘虜,如今聽著他帶著濃重口音漢話,心裡便有了幾分猜測,神色瞬間嚴肅起來,將他帶到靜室,開始審問。
但不用審,這位叫郭藥的青年已經仔細地把其中的關竅一一說出。
“……小的就看那吳船主從高將軍的家中出來,還讓仆相送,想來相談甚觀,”他甚至還在其中補充了自己的猜測,“高將軍是渤海國遺民,渤海國被契丹所滅後,王族一直都沒棄過複國,想來,高將軍是想用您這裡方子,補充他的財力,方便將來趁機而起。”
“渤海國想要複國,契丹人便聽之任之嗎?”韓七疑惑地問。
“您有所不知,契丹與宋國不同,他們,是宮帳製……”郭藥師組織了一下語言,才繼續道,“契丹人追逐水草而居,政事都在帳篷裡過問,每個王上都有自己的宮帳,前王的宮帳宮帳治下的近衛、土地都可以保留下來,所以,契丹國內,有很多這樣的以宮帳為核心的部族,契丹王族隻是其中最勢大的一隻。”
“尤其,上任國主不得各部族民心,渤海國舊地從屬一個宮帳治下的勢力,”郭藥師頓了一下,又道,“而且,遼東的部族常常反叛,遼國也都是以遼東部族和女直部族去鎮壓,而不是用自己的近衛。”
韓七又問了很多他知道的情報,讓人將他帶下去看著,然後便把所知寫入書信,送給宗知州,問該怎麼處理這個遼人。
……
情報很快落到宗知州手裡,宗澤覺得既然他棄暗投明,讓他們知道幕後主使,就不必殺他,但這事畢竟是因為羊毛而起,宗澤將信又轉給了趙士程,想看看他的意見。
趙士程拿到信後,一時有些驚訝。
郭藥師啊,這位三姓家奴可是靖康時期有名的人物,如今居然落到他的手裡,也是奇了。
他先後在遼國、宋國、金國擔任高級指揮,但有一說一,在主人手下工作時,他是非常認真負責,立功能力特彆強,但原主人一但眼看著要玩蛋了,他絕不會跟著一起陪葬,而是立刻轉身,投奔新主人。
他投降宋國是因為契丹人想先動手殺他,他一入宋就幫著打進了北遼都城,結果遇到豬隊友,宋軍進城就要把城裡的契丹人全殺了,激起強烈反抗,苦戰三天三夜生生把他們殲滅了,而明明約好要來的友軍,一直到他們逃回兵營都沒有挪過地方。
而後來,他也是有功於宋的——遠的不說,在宋朝抗金時,他的常勝軍是真在打,尤其是白河大戰,鏖戰三十餘裡,都帶兵殺進金軍營地了,但耐不住背後的宋軍隊友讓金人嚇破了膽,給軍陣留下巨大漏洞後一溜煙跑了,獨留他的部隊在金人的包圍裡風中淩亂。
後來金人要他投降時,他也就很乾脆了降了,而且跳槽後第一件事,就是帶著金人一路南下,有一說一,他帶著金人打宋都可比帶著宋人打遼都牛逼多了,一路勢如破竹,那真是神一樣的隊友,不像宋軍,“看到金軍才開跑”已經算是宋軍中的精銳了,一般的都是聽說金人來了,不管真假那就直接跑掉,金人騎馬都追不上的那種。
這種人,隻要你比他強,他就會認真工作,努力完成KPI,可一但公司效益不好、工作環境不好,他立刻就會跳到對家去,成為完全知道你底牌的敵人。
那麼,要收下他麼?
趙士程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