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藥師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這事在遼國是可以辦成的。
遼國有一種特彆的州,叫頭下軍州,意思就是頭領手下的軍州,在遼國立國時,各地部落的族長立功後,皇帝會賞賜給有功之臣一塊土地,讓他們自己去建立城池,所得的稅入在扣除每年供給朝廷的部分後,便由自家族族打理,所以頭下軍州又叫作“私城”。
在這塊地上,頭下可以有私兵、有奴隸,反正隻要不搞的天怒人怨,朝廷是不會理會的,而且,這塊軍州,可以傳給後世子孫,除非絕嗣或者造反,朝廷是不可以收回這塊土地的。
但是,如果朝廷需要對外征戰,那麼,軍州有責任帶兵加入征戰。
當然,宋遼和談後,便基本再沒有了新的軍州,因為建城是需要人口,需要錢,建國之初,各家大族都是去大宋劫掠邊民,獲得軍功,而宋遼休戰後,最多也就能去邊境打打草穀,沒有立功的餘地,也沒獲得人口的機會。
所以,頭下軍州這百年來數量不但沒有增長,反而減少了很多。
郭藥師當然也沒想拿個一州之地,他隻想要一個頭下堡。
是的,私城有大有小,從幾百裡的軍州到城、縣、甚至幾百米的堡,都可以是私人的。
他想獻上幾個寶貝換得到大州做私城那是純純的做夢,但拿上個幾裡地,做頭下堡,這種事情,操作起來卻絕對不難。
越想越是心中火熱,郭藥師幾乎是沒有停歇地,就起身回到住處,給南邊發去消息——他想建個頭下堡,必然是需要南邊支持,無論是人口還是財力,他一個人都做不到。
……
半個月後,早春時節,趙士程收到了郭藥師的來信。
裡邊詳細地記述了他的想法,還隨消息送來了一張簡陋的手繪地圖,畫出了遼河河口處的地形,以及周圍的城池。
趙士程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手下居然能有那麼高的主觀能動性,他反複翻看了那張地圖,陷入了沉默。
在如今,遼河下遊的城池大多在河的東邊,向西兩百裡的範圍內,都沒有一個城池,原因就是那一塊是遼澤——遼河雖然在中國曆史上不像長河黃河那樣存在感十足,但也是一條大河,下遊的河口三角洲就是它的自留地,可以在那裡隨意翻滾。
趙士程對這裡還是有點印象,後世這地方叫盤錦,生產的大米很好吃,螃蟹也很不錯,還有一個叫遼河油田的公司,是明朝末年的影響曆史的重點區域,更多的,他就不曉得了。
如果占住了,當然是一個好地方,但想要在這裡站住,前期的投入必然會讓人頭皮發麻。
他抓了抓頭發,一口吃不成胖子,若隻是建立一個塢堡,然後慢慢開發周圍,時間是否來得及呢?
如今是1111年,離阿骨打攻遼還有三年,按曆史記載,他對遼東的勢力並沒有打壓,反而收團結了所有治下力量。
如果三五年時間,真的將那裡發展起來,有很大可能,能進入最開始的金朝決策層,要知道,女真人的數量,並不足以治理遼國那麼大的地盤,它在開始時需要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力量,若是1115年前加入進去,那基本就是一個元老股東啊!
所以,這個棋子放得!
兩麵下子,不過郭藥師並不擅長治理——嗯,要不將王洋派過去?
不行,新鎮這邊可離不開他,人手不足真是太難受了。
趙士程決定得抓緊時間,再培養一些好用的人手,至於現在,就讓郭藥師先抗著,再物色一個人物過去幫忙。
一些不好在宋國做的火器實驗,也可以放在那裡。
做下決定後,趙士程提筆,給郭藥師寫了回信。
信上,他充份肯定了郭藥師的想法,給他自決之權,並且慷慨地給他批準了再去倉庫搬兩次的機會,讓他好好乾。
剩下便沒有指揮了,畢竟相隔千裡,他需要給手下足夠的操作空間,如果像大宋那樣千裡之外用陣圖指揮,再牛逼的人物也得涼。
然後,他便翻看著大哥給他傳來的長長一份官員名單,在其中翻找,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眼熟的人物,能撐得起北邊的大局。
但翻來翻去,也沒找到什麼合適的,一時生氣,恨不得親自過去,主持大局。
等一下,他是不是能親自過去呢?
趙士程思考許久,還有三年,他就要去東京城上宗學,這三年,是他難得的自由時間,密州這裡,確實是沒有太多需要自己主持的事情了。
他也不需要一直去遼東,隻需要在河北之地靠近渤海一些的地方,偶爾去一次。
他畢竟隻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大宋的主持諜報的皇城司對他的監視非常弱,遠比不過幾個成年哥哥的關注度。
天天困在這裡,也有些太過浪費時間了。
那麼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去說服老爹老媽,如果直接說,老爸怕是不用聽完,就能把他腿打斷,老媽不但不會勸阻,還會在旁邊遞棍子。
還得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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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州城外,一名官差行走在春天的官道上。
五六名差役,領著一行帶著重枷的人犯,麵帶冷漠,不時對人犯施以皮鞭,令他們行走快些。
人犯之中,一名二十七八的年青人身行單薄,頭發淩亂,身形搖搖欲墜,卻還是咬著牙堅持走在這坎坷的道路上。
然而,再走了數裡,整個道路突然平坦起來。
“果然,大哥說得沒錯,”一名官差笑道,“這密州的官道修繕之後,就是比那北邊的青州好走。”
“再好走,那也得繞路啊,”為首的官差翻個了白眼,嫌棄道,“若不是上邊吩咐,咱們哥幾個,走禦河的水路,就能將這幾個送到沙門島了,如今可好,還得繞道密州,就為了在路上多走幾天。”
“唉,咱們這些小的,當然得聽上峰吩咐,沒有彆的路,再說了,我聽聞密州的羊毛便宜,回京城的船也多,回去必然方便,若能帶上些貨,還能賺到不少錢呢。”另外一名官差笑道。
幾人說說笑笑,聲音毫不掩飾,更讓周圍其它犯人將怨恨的目光投向那二十幾歲的年輕犯人。
他們是領了上司的命令,好好搓磨這個姓陳的,他膽子太大,居然敢摻和到太子之位的爭端裡,向朝廷舉報蔡相想要動搖東宮之位。
如今官家已經重新招蔡相入朝,封為太子太師,沒幾日便要重新執政,當然要給殺雞儆猴,給一些不識相的人,一點顏色看看。
如果這小子受不住,死在路上,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犯官流放,本來就是聽天由命,活不活,那全看天意,他們隻是按著規矩來罷了。
走到天黑,便到了密州城的驛站,他們一行人終於有了休息落腳的地方。
那些犯人當然是沒有睡驛站客房的機會,隻能去柴房和馬棚蹲著。
隻是當第二日醒來時,他們發現那姓陳的犯人已經燒得滿臉通紅,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