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宗澤一番商討後,在他的安排下,張叔夜與趙士程有了一次短促的見麵。
在張叔夜看來,趙士程應該是那位幕後人物的徒弟,今後在密州肯定會多有接觸,便溫和地詢問了小孩的課業等問題,擺足了慈祥長輩的姿態。
雖然和宗室不能走的太近,不過趙家是密州的地頭蛇,一些基礎的交流並不會影響,尤其小趙還是六歲小孩,避嫌也避不到他頭上去。
所以,當宗澤說這位小公子是他的朋友,今後還望張叔夜多多照顧後,後者滿口答應。
然後,趙士程便開了個大,他讓小蟬拿上一匹火浣布,放在了桌子上,用童稚地語氣問道:“張監司,這匹布送給你了,您看是我們幫你送上去,還是你自己找找門路?”
張叔夜老臉便有些掛不住,好在這隻是一個孩子,他輕咳一聲道:“既然願入此門,便要麻煩諸位,幫吾送一送了。”
一匹火浣布的珍惜程度,獻給朝廷足夠他官複原職了,如果還要自己送,豈不是要和人家撇清關係,若是不想加入,他自然可以要求自己送上去,可這些日子接觸了宗澤王洋等人的許多思想後,張叔夜覺得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作為一個有理想的官員,他當然不是那種膽小怕事,不敢上船的人。
趙士程點點頭:“那我便讓人送到京城,走林真人的路子,獻給官家,剩下的,便要你來活動一下了。”
張叔夜頷首:“如此,老夫就先行謝過了。”
趙士程眨眨眼睛,純真道:“不用謝,以後麻煩您的時候,還多著呢。”
張叔夜不由笑道:“你一小孩兒,能麻煩到哪去,儘管來尋我便是。”
聞此言,宗澤不由得笑出聲來。
趙士程看了宗澤一眼,不悅道:“宗知州,你是有什麼不讚同麼?”
宗澤笑道:“哪有,老夫恨不得你一日三次,頓頓不落地來找我解決麻煩呢,如今老夫萊州,可不要喜新厭舊啊。”
趙士程輕笑一聲:“放心吧,你們這麼能乾,若是閒置蒙塵,才是天下之憾呢。”
張叔夜感慨道:“這孩子,可真是能言善道。”
宗澤笑而不語。
……
事情談妥了,張叔夜便快馬加鞭地離開了密州,他需要去京城述職加走通門路,大宋雖然有二百多州,卻有二千多縣,還有數萬想要正職的選人(候補官),大家都是想要實職的,所以密州這個知州,競爭算得上激烈,這一波趕不上,就要等三年後了。
不過趙家種家也算是大腿,甚至張叔夜的張家本身也是大宋的高層人士,他們的人脈關係,加上足夠的金錢開道,想要調動三四品以上的官員很難,但拿一個五品的知州,卻是毫無困難。
林靈素那邊回複得也很快,他代張叔夜把火浣布獻上去後,畫宗很是滿意,不但將張叔夜從西安草場招了回來,還給了一個四品秘書少監的職位,等同於皇家圖書館的助理。
隨後,張叔夜意思意思上書了陛下節儉一點的文章,見沒有效果後,便自請外放。
他是從四品的官職,外放非常容易,正好宰相張商英又和他的族弟張克公鬥了起來,便順水推舟,在聽說他喜歡海鮮後,把他放到密州。
而宗澤因為這三年都沒有往上孝敬多少,京東東路的轉運司早就對他不滿,給他的考評定了個中下,在種家和劉家的人脈活動下,順利發配到隔壁的下州萊州。
一切都很順利。
但趙士程並沒有太開心。
因為這才是利用朝廷的**和皇帝的昏庸辦成的。
唉,他要是能早穿五十年,就可以在大宋最興盛的年間混吃等死了,若是晚上二十年,也能生活在安穩的時間段裡。
偏偏是在這畫宗一朝,把他一個鹹魚生生逼成了九九六的打工人,真是太難了。
……
時間過得很快,折騰了兩三個月後,趙大哥傳來消息,說事情辦成。
而朝廷卻並不安穩,在十月時,發生了一件大事。
簡單的說,如今的太子,就是將來大宋廢物三連裡的宋欽宗,如今已經十歲了,而在兩年前,他的親生母親王皇後去世了。
自古皇家就不是母憑子貴,而是子憑母貴,沒有皇後護佑,這位叫趙桓的皇太子地位便岌岌可危。
同時,十月,畫宗立了愛妃鄭氏為皇後,而鄭妃生下的是畫宗最愛的三子,趙楷。
而畫宗本人,也覺得趙楷聰明伶俐,像極了自己,有了廢長子,立次子的心思。
這引起了朝廷的巨大動蕩,很多大臣紛紛上書,都反對立鄭氏為後——自古以來,皇後變動,大多會廢太子,鄭妃當貴妃同樣可以總領後宮,若是當了皇後,太子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宰相張商英等人都是個耿直的士大夫,堅決站在太子這邊。
在二皇子早就夭折的情況下,趙楷就成了最大的競爭者,鄭妃不滿於兒子屈長兄之下,與蔡京一黨勾結,準備把張商英彈劾下去,接回蔡京。
有一位保護太子的臣子在杭州舉報蔡京一黨企圖動搖東宮,舉報者被蔡黨逮捕,弄出了一場大案,把一名叫陳瓘(舉報者的老爹)的正直人物下獄,兩方圍繞陳瓘等人是不是罪人你來我往,最後證明他有罪——因為他寫的書裡,把神宗王安石等人變法的事情一字不差沒有美化地寫了出來。
這一場爭鬥,雖然沒有讓畫宗達到目標,卻有效動搖了太子的地位,聽說那位太子如今惶惶不可終日,謹言慎行,連門都不敢出了。
趙士程看著小報追著更新,心說有什麼好爭的,這個太子不是好的,像極了宋畫宗的那個三兒子就能是好的麼?
哪怕將來看起來最有勇氣、敢主動去金人營地的七皇子趙構,曆史也證明了他本事——那是真的扶不起來。
而這一次,最大的贏家是畫宗,他不但敲打了太子黨,而且讓太子和三子相互製橫,還把許多朝廷中仗義執言之臣,再一次掀了下去。
等過幾個月蔡京再度上位,朝廷必然又會迎來一番大清洗,反對蔡京的人都得滾出朝廷中樞。
他當年讀靖康曆史時,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畫宗年間朝廷裡邊沒有幾個忠直之臣,到了這裡,才算明白,這畫宗,從一開始就在清洗自己的朝廷,把不符合他心意的,不願意讚同他的,統統都趕了出去。
他的治國水平低下,權術之能卻一點不比趙二差,好事他做,罵名都給周圍的弄臣來擔了,在大宋子民眼裡,這位皇帝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些奸臣引誘辦出來的,他本人不是故意的。
這種人,將來落得那個下場,當真是罪有應得!
趙士程不悅地放下報紙,看著窗外的雪花。
又到了新年,他七歲了。
……
新的一年,皇帝改了年號叫政和元年,朝廷還在為皇後的事情的吵鬨,畫宗堅定地站在了寵妃這邊,他甚至把鄭皇後的老爸安排成了太子老師,給了最高的官員待遇——開府儀同三司,讓繼母的老爸給自己當老師,還給那麼高的位置,這已經不是打臉了,趙士程都感慨畫宗還真是不把兒子當親生的。
不過這都是朝廷裡的動蕩,做為宗室,朝廷再動蕩,都影響不了遠在密州的趙士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