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士程點頭:“當然。”
陳行舟的問題又多、信又長,他這小爪子自己寫回信,怎麼也要一個時辰才能寫完,這天寒地凍的,爪子哪受得了。
王洋十分欣喜:“多謝師尊。”
每次幫著師父寫信,他都能完全掌握師弟的動向,從而鞭策自己。
趙士程揉了揉額頭:“行舟也是真太衝動了,他那一點兵,就想動遼東渤海族,隻會引起動蕩……”
“可是師尊,師弟在信中說了,渤海人幾次三番去他新城搶掠,殺死百姓,若不還以顏色,怕是永無寧日,”王洋為師弟解釋道,“而且有梁王耶律雅裡在,他們派人前去征討,也是常理。”
趙士程微微搖頭:“渤海人素來悍勇,大遼對渤海人多以招撫為主,這些年遼東連年大饑,他們會掠劫也是常理,隻是征伐不但沒有用處,反而容易引起遼帝猜忌。”
王洋沉思數息,問道:“那麼,師弟應該如何應對呢?”
趙士程輕聲道:“遼國土地都在權貴之手,饑民無數,當然是以海寇之名,殺掉騷擾最多的一隻渤海族軍,再將他的土地收下,分發給饑民,如此,從而讓貧民擁護,權貴忌憚。”
王洋忍不住拍手道:“妙啊,如此,權貴必然敵視師弟一乾人馬,也免得遼帝有猜忌之心,同時還可以從中征召勇士,收服人心,隻是……如此一來,師弟怕是在遼東招來許多敵視。”
趙士程隨意道:“遼東亂起,敵不敵視不重要,重要是手下驍勇敢戰,不懼生死,才能守住那裡,甚至能試試與金人爭遼東人心。”
王洋點頭稱是。
趙士程看著手上書信,卻沒有再解釋。
遼東將會是他的試驗田,很多在大宋暫時不能暴露的想法,都可以先在那裡試試。
他甚至有點好奇,要是那裡發展下去,會不會有一統北方的機會。
“你把最近新造的幾門炮送過去,就當是我們的支持了。”趙士程繼續道。
王洋一愣,過了數息,才低聲道:“師尊,並非我不信任陳師弟,可是天高路遠,他又在遼人之地,若是火器落入遼人手中,豈非麻煩,若讓朝廷知道,還會溯源,可能會牽連到……”
趙士程笑了笑,道:“國與國的差距並不是幾門火器就足以抹平的,至於火器流失,你信不信,等西夏之役一過,西夏、遼國,都會自己造出火器,隻是威力不如咱們的而已。”
王洋想到大宋那連公文機密都能拿去當廢紙賣的朝廷,不由得露出苦笑。
趙士程盤起小腿,思考著如何寫回信,開導自己的好徒兒:“所以,我就想看看,行舟是不是真能做到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
王洋怔住了:“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師尊,您放心,師弟一定會明白的。”
趙士程疑惑地看了徒弟一眼,本想說你明白什麼了,但看徒弟那堅定的目光,不想潑冷水,便改口道:“你想想,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土地雖貴重,卻極是複雜,若是我……”王洋深思數息,認真道,“當每村清查土地,按產量做價,人丁作戶,分予村民……”
……
就在王洋思考代入自己應該如何做時,京東路那大雪融化的泥濘道路上,一隊車馬,正緩緩行來。
一名三十餘歲的中年人手拿書卷,目光沉穩,正反複思考信上文字。
他名張克戩,是名臣張耆之嫡孫,護守京城守軍的衛尉丞,因為得罪蔡京,已在家閒賦快一載。
族兄張叔夜邀他入密州,他本不是不想動身,但卻忍不住好奇這位族弟所說的“救亡大宋”之法,到底是什麼東西。
密州如今已經是比肩成都府、杭州府的大城,羊毛織物遠銷海外,如今大宋地裡鄉間,處處可以看到幾名婦人,盤坐家中、樹下,三三兩兩,以織線為衣,羊毛線也成為兒女陪嫁的常見之物,更是飛快進入了閨秀的女工之技中。
如今密州一地的財賦,便能比肩整個京東西路,周圍汝州、海州,皆有逃民或渡海、或翻山,前去密州落戶。
張克戩曾去信詢問,這是如何做到,張叔夜卻是直接邀他前來密州,說是朝聞道夕可死,若是錯過了此地,便如當年大宋錯過王公變法一般可惜。
張克戩對此嗤之以鼻,他最看不慣的,就是張叔夜這些新法一黨,打著“王公變法本意是好,隻是下邊人做得太急,所以才會害民”的由頭,為王安石辯護。
真是掩耳盜鈴,那王荊公變法時,提拔的都是“貸出青苗錢最多”、“收來免役錢最多”的官員,如此催促,哪能不出亂子,他不過是為國斂財罷了,說什麼為民。
所以,他對張叔夜的第一封信,毫無興趣。
直到張叔夜送來第二封信,說隻要他去密州一趟,就把給他長子的蔭官名額轉贈族弟幼子。
他張克戩豈會在意一個蔭官之名,隻是既然兄長盛情相邀,他就不推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