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遼東正在熱火朝天地備戰。
遼東對此已經非常有經驗,自從遼國東京道亂起之後,這種事情每年都有那麼兩三次。
但遼東最大的城市便是遼陽府,隻要守住這裡,後邊的遼澤城也是安全的。
大金國如今名聲鵲起的重甲騎兵鐵浮屠和輕騎兵拐子馬在守城戰中發揮的餘地接近於無,每次都因為攻城的巨大損失而失敗。
當然,也曾經有大將提議,遼澤城與遼陽府不過兩百裡,大可以繞過遼陽城,直撲遼澤,隻要拿下耶律雅裡一行人,還用怕剩下的一座孤城嗎?
他們這樣想,也這樣做了,但很快現實就給他們重重一擊——遼澤那河道多如牛毛的開闊沼澤根本不是騎兵施展的地方。
他們也想過冬天出兵,但東北的冬天是真的冷啊,圍攻時間控製在一個月還能忍忍,時間長了,還是扛不住,更可恨的是遼東的平民們極為喜歡串聯,堅壁清野,讓他們找個停留補給的地方都找不到。
所以,這麼些年來,金軍在遼國其他地方無往不利,偏偏在遼東之地毫無進展。
鎮守遼陽城的是郭藥師與他的常勝軍,而在三月初帶著補給跨海而至遼澤城的,則是大宋的援助軍隊。
種彥崇還是第一次踏足遼東,對這座才新建十年的城市是抱著一種挑刺的眼光來看的。
才一下船,他便看到港口那綿延不儘的倉庫商鋪,不由地感覺到一陣刺眼。
遼東的春季來得晚,但到三月時,周圍還是多了許多青色。
前來迎接的是如今的遼東首領,這禮節可以說是十分周到了,種彥崇在他的陪同下一起入城,發現一條有數百丈的鐵路從港口一直綿延到高大的城樓中,樓上幾架巨/炮向外,其上修有朵牆,將幾架火/炮包裹其中,不受風吹雨打。
港口正有民夫從貨廂將大量貨物送到海港邊。
“怎麼樣,陳都統,這裡可還算得上繁華?”陳行舟微笑著帶人走到他麵前,目光溫和有禮,但心中卻在想聽說這位就是師父的第一個屬下,這麼些年一事無成,果然,大宋那地方,有那臣昏君在時,不就是能一展長材的地方。
他當年奉命出來行事,反而歪打正著,成了師父麾下事業最出色的一位,真是太幸運了!
看看這位,關係再緊密,沒有實力,還是一樣要被師尊冷落啊……
種彥崇微微點頭:“這遼澤城新建,能有如今成就,使尊果然是天下間少有的大才。”
陳行舟微微驚訝,他本以為這位會有幾分傲氣,如今看來,倒是謙和得很啊。
既然雙方都擺好了態度,接下來的交流就很容易了。
種彥崇也虛心地告知陳行舟,當年攻打遼國時,他也引軍出征,卻讓耶律大石打得大敗,這兩年來,無時無刻不在心中盤桓糾結,思考宋軍為何如此不堪一擊。
如今他帶兵前來,就是想在遼東找找答案——他的士卒都是西軍精銳,而郭藥師的大軍卻是饑民訓練而成,為何反而打成那樣模樣?
陳行舟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種彥崇介紹給了遼澤城的鎮守大將特母哥,讓這些士卒自己交流。
他則從百忙之中抽空,去見了耶律雅裡。
這位名義上的遼東之主正在後院裡自己動手,做一道烤全羊。
十年時間,當年的青蔥少年已經成為一個挺拔青年,隻可惜隨著遼澤的開墾,他打獵的麵積急速縮小,如今得跑上百裡地,在一個由陳行舟親自給他的劃出的獵場裡打獵,好在他現在又喜歡上了海釣,倒也不寂寞。
看到好友過來,耶律雅裡眼睛一亮,提刀走來:“這胡椒快用完了,你什麼時候再給我補點貨?”
“撒鸞啊,”陳行舟長歎一聲,語重心長地道,“金人的國書你不是沒收到,怎麼還有心情買胡椒!胡椒多貴你知不知道?”
耶律雅裡搖頭:“這胡椒孜然,都是好物,一起分享,才不枉費咱們之間的佳話啊。”
陳行舟坐到一邊,托起頭,斜睨著他:“怎麼,又不開心了?”
“隻是覺得憋悶,”耶律雅裡歎息一聲,將匕首放在一邊,“阿舟,你說,大遼還能撐多久?”
“三年。”陳行舟直截了當地回答。
“金國會接受遼國當番國嗎?”耶律雅裡給自己倒水,也給好友倒了一杯。
“不會。”陳行舟輕歎道,“金國就是以反遼起事,不抓住你們這些王族,絕不會罷休。”
“那,我該怎麼辦?我們又該怎麼辦?”耶律雅裡輕聲問。
“你以前都不想這些事的,今天是怎麼了?”陳行舟知道這小子多喜歡逃避現實,平時抓住他讓他考慮未來他都顧左右言其它,今天好難得。
“父親也給來書信了,”耶律雅裡從身上掏出一封信,“他讓我把你拿下,與南京路一起出兵,鎮壓女真,他說,願意封我太子。”
陳行舟忍不住笑了出來:“那便恭喜太子殿下了。”
耶律雅裡卻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