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想,他才赫然發現,遼國大軍南下時,不能說秋毫無犯,但確實是節製了治下,沒有過多騷擾平民,隻是搶掠了京城大戶和國庫宗室。
甚至都沒有攻打東京城,是先帝的人私下開城門,放了遼人入城。
但先帝遇到這種大難後,不但沒有重整武備,反而越加盤剝,不但雜稅多了一倍不止,西城所收刮土地,甚至收刮到他們相州,然後,再想想那莫名其妙死在淮北的先帝和一從奸臣們……
嶽飛一個踉蹌,原來是被院子的門檻絆到了。
這個剛剛二十,未經風雨的年輕人,有限的人生被父親教導得寬懷慈悲,又在韓家領會了忠孝仁義的儒家之學,雖然見識過世間險惡,但卻還是沒有見過大世麵。
然後,他突然間就見到了這朝廷爭鬥,是何等險惡!那位太子英明聰慧,俊美無倫的外表下,又是何等的大恐怖。
越是深想,便越感覺到那如深淵黃泉一樣的寒意。
進了屋,妻子點著明亮燈盞,在靜好的歲月下縫製衣裙。
嶽飛張了張口,原本想要帶妻子一起去的打算,突然就全數放在心底。
那太危險了,還是留在京城吧。
……
人選好了,嶽飛等人安頓好家眷,便很快收拾行囊,踏上了前去遼東的大船。
他們會順著運河到淮河,再從淮河口前去密州,換船去遼東,全程要三十多天。
每個月可以有一封家信,但信件一來一回,差不多要三個月。
離開時,知道爹爹又要走的小雲兒在碼頭上哭得很慘,嗓子都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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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
遼東,四月底時,已經開始準備春種了。
嶽飛等人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從密州乘海船至遼東。
一路都是水路,倒也不折騰,就是海浪甚大,很多人難受得緊。
好在,遼東這邊安排了住處,飲食都不錯,接待的種彥崇似乎有些舍不得走,每天都帶著嶽飛和韓世忠,認識遼東的大小官員,還有周圍的巡邏路線。
此時冰雪已經大多融化,遼澤臨海,並不缺水,所以,土地開始柔軟翻漿時,大家便開始整地、蓄水,為插秧做準備了。
農閒之餘,他們還要做操練。
並不會覺得耽誤農時,因為每月這一天演練,是要給吃食的,參加的,每人能領到一升米,一勺油。
很多小孩兒會數著日子,等家人去,並且為自己不夠高不能參加因此不能領到而失望。
對於征丁的事情,遼東百姓不但不拒絕,反而踴躍到讓宋軍驚歎。
“家中幾口人……什麼,就一個妹妹?搗什麼亂,走開!”
“家中幾……什麼,弟弟沒成年?走走走!”
“家……哦,有三個男丁,都成年了,戶籍拿來我看看……拿不出來?回去帶了再來!”
“……帶了啊,帶了就簽字畫押,去那邊領安家錢和衣服。”
種彥崇對他們解釋道:“遼東如今的情況也還算行,因為抵禦金人的次數上來了,遼東新建的部隊已經不像開始那麼戰戰兢兢了,麵對強勢的女真人,遼東的健兒們也不是吃素的,戰力凶悍,打得有來有回。”
不過他也理解,以前他們是怎樣啊,年年天災,家家戶戶才有人餓死,又有兵災,遼和金隻要過一圈,就將家裡男人帶走,女的為奴。
還有各種起事的匪兵,他們知道遼東能活時,一路上過來又是吃了多少苦?
有多少人死在路上,當來到遼東吃到第一口粥飯時,有多少人哭的撕心裂肺,呼喊親人的名字,痛苦他們如何再堅持一下,就能有活路了?
這些事情,又才過去了幾年?
才過去了幾年,他們就又有了土地、住處、有了衣食,又有了親人?
對於這些好不容易才過上安穩日子的他們來說,誰想讓他們再過以前的日子,那簡直就是要他們命,要他們全家人的命!。
陳行舟在這裡的布置也再度升級,從遼陽到遼澤,有了長長的警戒線,他的軍情係統,已經打通到了金國內部——女真人畢竟崛起的時間太短,需要大量的附屬部族,而在這些人中收買一些人手,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
所以,每次隻要金人過來,遼東上下可以說是摩拳擦掌,就等著他們過來。
因為隻要有軍功就能分到土地、分到宅子、分到糧食!
在這裡掙軍功,可比在大宋容易多了。
種彥崇想到這,給兩人傳授訣竅:“對了,陳行舟其實人不錯,隻是有些小心眼,私下裡喜歡在我們麵前炫耀他有多被虎、咳,被朝廷看重,你們在這一點上多順著他的話說,他就會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