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將至,遼國唯一還算安定的領土燕京也開始準備過年所需的貨物。
門頭溝的煤礦有一部分都已經成為了廉價的原料,供應了許多家庭冬季所需,還能用來烹牛蒸羊,已經成為遼國重要的財源之一。
農曆十一月的年節,已經下過一場小雪,白色的雪蓋將天地打扮得精致而美麗。
但,並不是所有人在過年時都會很開心。
“獨在異鄉為客……”一杯水酒,一碟小菜,身披厚裘的中年人正在亭中賞雪,文雅俊美的眉宇間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輕愁。
與他麵對而坐的遼國宗室對詩詞不太精通,但也能聽懂其中的意思,不由感慨道:“殿下如覺著孤單,我家有一女兒,正是待嫁的年紀,且精通詩詞,不如便讓她來與殿下做伴,或能排解些許寂寞,若能有一個子嗣,更能讓您安心長住於此。”
趙士從擺擺手:“不必不必,孩子太多,也都是孽債!”
說到這,他一杯飲儘酒水,才緩緩道:“閣下的意思,本王已儘知,但那商行,也不是我一人做主,你也知道,我家商行以信為本,價格最為公道,絕不可能克扣。”
“王爺嚴重了,在下哪敢嫌棄錢財少了,實在是如今家國動蕩,想將家眷好生安置,便想於貴國求一處遷居之地,想請殿下行個方便。若是能成,在下家中有一草場,就在那礦上北邊,有數十裡方園,可連同其中的牛羊,也儘數獻給殿下。”那宗室謙卑道。
趙士從心中一動:“如此大禮物,你是想要哪裡的土地?”
“密州!”那位宗室果斷道,“我已經差人去密州置業,也不求什麼良田,隻要有個新建的堿坊或者山水商行的海船行股份,三百股就夠了!”
趙士從忍不住笑道:“你對我家那商行,打聽得甚是清楚啊!”
那位宗室微笑道:“倒也沒有,隻是想法子,打聽到了遼東那位給梁王耶律雅裡添置的此許家財,跟著那位投,絕對不會有錯,然陳丞相卻不願意提攜一些我等,隻能求到殿下您這裡了。”
“這事不難,難的是我不好做主,”趙士從思考了一下,“這樣,我給你一封推薦書,讓你可以去買,但能買多少,得看山水那邊的意思。”
對麵的中年人瞬間大喜:“多謝殿下、多謝殿下,這大恩在下必然銘記於心!”
兩人又喝一點小酒,趙士從寫了一封書信,蓋上自己的印鑒,交給他,對方立刻拿了就跑,那著急的模樣,仿佛後邊有猛獸追趕一般。
趙士從搖搖頭,拿著銀製小酒壺,帶著憂愁,走回房間烤火了。
另外一邊,那位名為耶律鄂的宗室飛快上了馬車,招呼著車夫立刻回家,然後又雷厲風行地將家族多年積蓄的財寶從府庫裡拿出,裝入箱中,又領家丁一起,送去了城中那大商行。
“王爺!”家中的女人喚道,“這天快黑了,那商行客人極多,要不,明日早些再去?”
“不可,不能耽誤,”耶律鄂肅然道,“我今晚會守上一夜,等著開門,一旦換到,明日一早你便帶著孩兒們啟程,前去南邊安置家業。”
他的妻子沉默了一下,才道:“已經到了如此境地了麼?”
耶律鄂左右看了一圈,才低聲道:“魏王病重,如今德妃攝政,上下人心惶惶,朝廷怕是撐不了幾年,咱們得早做打算。你看如今燕京上下,有幾人不巴結著那位大宋親王,你和孩兒們平安,我才能安心在此抗金啊!”
他的妻子神色堅毅起來:“妾身明白,但你萬萬保重,您在這裡,咱們一家老小,才有時間在南邊站穩腳跟!”
“這是自然!”耶律鄂笑道,“密州富庶繁華,風物宜人,北邊事了,我一定過去。”
他家娘子用力點頭!
……
耶律鄂帶著家財來到山水商行時,這裡已經有長隊排到了院外。
他也不急,在風雪裡等了快一個時辰,不時有人讓他進去等,但他也不願意,自從家族在中京道的土地丟失後,這是他一家老小百餘人將來的倚仗,萬萬不能出事。
除了他之外,燕京每日都有大量的富戶,來此典當家財,遼國這百餘年的積蓄,正大量流入這家由大宋皇室主持的商行。
在清點了耶律鄂帶來的黃金、珠寶、布帛、文玩等物後,商行的管事給了個還算合理的價格,雖然比正常出清少了快兩成,但耶律鄂並不在意——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間,能在短時間吃得下他家財物的人家幾乎是不可能找到的,如今能換掉,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在簽訂了售賣單據,並且一式三份各自留底後,商行的管事給他數出十餘張大額鈔票,讓他清點。
錢貨兩清後,耶律鄂留下兩張,貼在臉上細細地感受了下其上的紋理,又把上邊的俊美人物看了又看,對著燭火找到夾在其中的金線——這是被叫金鈔的原因。
在確定為真後,他親了一口,又把其它的換成了彙票,存入商行,再將彙票與錢財仔細收好。
這山水商行先前已經發過私鈔,它們在海外諸國的信用經過了十幾年的考驗,所以遼國上層十分喜歡用這種輕巧好藏的金鈔,如今家族遠行,帶上那些家財危險太高,換成這些金鈔,就要安全許多。
他走出商行時,大大鬆了一口氣,看著積雪與泥水混合的街道,上了馬車,然後又有些疑惑地問:“怎麼街上都沒有乞丐?”
旁邊的待從回答道:“都去門頭溝那邊了,有些老弱去不了的,山水商行建了幾間雞毛房,讓他們做一些雜活,幫著過冬了。”
耶律鄂聞言,不由得搖頭:“這大宋君主,確實不凡。”
他還有沒說的話,就是如果照目前看來,大遼不當屬國,直接並入大宋,也不是什麼壞事。
自從盟約簽訂後,燕京的局麵肉眼可見地好轉起來。因為去挖礦和在附近給宋船送貨做飯、織補為生的人太多,讓本地生活困苦的佃農大多逃去那裡討生活,為了土地不摞荒,很多地主減免了地租。加上糧價穩定了,到處可見的亂匪便少了。
可惜啊,魏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的兒子耶律阿撒也沒有服眾之能,朝廷眾臣的意思是想要擁立天祚皇帝的兒子為帝,梁王或者晉王都行,但這兩位都在遼東,他們怎麼求都不過來,陳行舟也護著他們胡鬨。
想到這,耶律鄂就忍不住罵了一聲:“這老母雞!又不是他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