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正月,又到了京城最熱鬨的日子。
趙士程按大朝會的規矩接見了各方來使,和大家都交換了吉祥話,吃著被火溫著口感已經不那麼好的宴席,度過了這新年的首日。
唉,當皇帝就是這樣,沒有法定假日,全靠自覺。
不過,這次朝會有一位明星人物,他叫李靖,當然不是唐朝那位大將,而是一位同名者,乃是金國派來大宋的使臣。
這位使者原本是遼國的官吏,和遼國在大宋的使者相互認識,兩人看對方的目光都很是不善,後者是恨對方背叛,前者則是有一些皈依者狂熱。
新來的金使這次沒像上一位那樣指責宋國各種不應該,而是十分溫和地回述起了大宋與金國的淵源曆史,話裡話外都是大家都曾經被遼國欺負,我金國也是不堪忍受才會舉兵。
按理來說,金國滅遼,那遼國的土地就應該是金國的。如今,遼國已經隻剩下片瓦之地,大宋想要遼國的土地,金國並沒有意見,但既然大家都占土地,是不是該一起把遼國剩下的人馬收拾了,免得引起後患?
隻要滅掉遼國,那麼遼國如今所占的幽雲十六州,金國寸土不取,但若是大宋不滅遼國,金國卻不能置之不理。金遼雙方已是死仇,既如此,便不可能放任遼國殘餘有卷土重來的機會,大宋是禮儀之邦,應該知道其中的道理才是。
金國使者這一番話,有理有據,得到了朝中不少的人的讚同,但卻有更多的反對——若是大同之戰前,朝廷還能有主和派幫著說好話的話,如今這樣的人,卻基本沒法有聲音了。
金軍當初攻打大同、私襲雁門關,這些都是可以談的事情,畢竟這些土地原本是遼國的,大宋隻是臨時去搶桃子,那被猴兒抓一下也是常理。
但後來金軍突然南下,占忻州攻太原,那就已經遠遠超過維權的限度了,這時傳回朝廷時,許多人生生夢回到荒宗趙佶遇到的兩次圍攻東京,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所以,如今大宋上下,對金國已經有初步認識,知道這群新狼不但難以對付,且極為貪婪,不可不戒備。
於是,當金使說完,趙士程還沒有回答,立刻便有大臣出來斥責,談起金軍南下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忻州城幾成白地,傷亡巨大,還驅以宋朝百姓攻城,造成死傷無數雲雲。
金使李靖還沒說話,他旁邊的副使忍不住反唇相譏:“忻州城我們可沒攻下,是你們那官軍自己開的城門。”
金使李靖瞬間臉色一變,而周圍宋臣們則勃然大怒。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這件事其實不玄奧,當初童貫等人隨荒宗倒台後,一些惡行嚴重的自然是失官論罪,但一些沒有太多惡行的失勢官員,則被發配到西南西北的荒僻之地,忻州自然也是其一。
這次忻州的知州姓杜名充,在二十年前中了進士,在蔡京集團裡屬於邊緣人物,在太子上位後被排擠到河東路苦寒邊州去了。
趙士程當時看到了杜充這個名字,也沒管這位是不是後來貽害黃河,欺負嶽飛那位把北宋變成南宋的人物,直接將其拿下,也沒理會“不殺士大夫”這個祖訓,直接發往菜市口腰斬示眾,不僅如此,還抄沒家產,子孫三代不得入仕,舉薦過他的師長、他舉薦的官員,通通被牽連。
唯一讓他感覺有些欣慰的是,這件事發生後,從拿人入獄到判罰全程沒有一個文臣敢出來說一句求情的話,讓當時心中有火、想牽連幾個人的一起處置的他生生把剩下的火憋了回去。
這事還上了報紙,小小地討論了一下該不該殺士大夫。
如今金使又把這件事挑了出來,朝堂上的文臣們豈會給他好臉色,當場就懟了回去,這些大臣人口舌淩厲,說話引經據典,把大宋的遼國相互扶助斷章取義,仿佛兩國是骨肉至親一般,有人甚至還提起遼國承襲唐製,能算是唐國的平盧節度使,大宋之地也是承襲唐朝,如今遼國沒了,繼承土地的就該是宋,所以要求金人退回遼國土地,因為那些地方本應是大宋的!
這話聽得周圍西夏、交趾使者們神色有些不對,畢竟按這個理由來算,他們也是唐朝的領土範圍,一個是隴右節度使,一個是安南節度使。
這一番爭論下來,自然是沒有結果,朝會結束便各自散去,回到館閣後,金使李靖回頭也低聲勸說了跟著過來想要見識大宋的皇子宗弼,對讓他來副使的金國皇帝內心充滿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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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在大宋的宮廷中,趙士程坐在殿裡,聽著幾個心腹官吏的分析。
雖然和金國使者們在口舌上分毫不讓,但朝廷之中,還是大部分讚同與金國議和的。
“如今朝廷一派大好,已據陰山之地,應與金國議和,休養生息,等國力恢複,再行征戰不遲。”張叔夜等人是這樣勸。
不隻是他,種師道等軍方人物,也認可這個計劃。這次與金軍正麵相殺,他們這些人,才更明白其中厲害之處,在他們看來,守城還有一些勝機,若是出城,則機會渺茫,這次能勝,實在是因為金軍輕敵之故。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大部分人的意思都是能不打就不打,畢竟宋遼盟約百年,北方安寧帶來的好處太多了,動刀兵太花錢了,且還不一定打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