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官家的要求,今後他與韓世忠、李彥仙、劉琦等四部,會輪流駐守大遼的幽州邊境,防衛金人南下,其中三支是常駐燕京北方的撫州、東方的平州和西邊的居庸關,剩下一支會在三個月後換防,替代一部在於燕京休整。
當然,如果哪裡有危險,他們這隻駐守後方的部隊就會上前線支援補充。
可以說,在金人沒有退去之前,他們三五年內,他們基本不會有回鄉的機會。
這裡將會是他們的另外一個家。
他仔細地審視著這座小城,燕山府邊的小城是依托煤礦建成的,周圍許多的農戶家家養著羊和雞,菜市上並不少肉,隻是如今冬季,能吃到的菜便隻有葵菜了。
聽說這裡的建成不到三年,但看這城的擴張規模,哪怕在大宋,也有些州城的氣勢了。
街道上,有縫補的攤子,有修鞋、鋦瓷、補鍋、的匠人,各種鋪子在有些淩亂的街道上開著,米麵糧油一樣不少,不時有穿著補丁的平民進進出出,背著米糧口袋出來時,就算眉頭的溝壑再深,也會舒緩許多。
布料店鋪裡沒有什麼貴重的綾羅綢緞,但厚重的麻布、毛線、毛布卷、葛布卻是壘得極高,買的人也很多,他在沿途看到,許多人用裝米麵口袋改成衣料,裝入羊毛,用針線細密地縫上幾圈,便算是一件能越冬的好襖兒。
路過一個小攤時,他看到有老婦人專門把已經壓成氈子的毛料重新梳開,用熱水泡後烤乾至蓬鬆,塞到鞋麵裡,給一個腳趾凍得青紫腫脹的婦人穿上。
路過一個賣雞子小攤時,他想到家中妻子有孕,便準備買些回家。
那小小雞蛋攤子正好在街道的拐角邊,能擋些寒風,他們旁邊有一個正在讀報的讀書人,許多人圍在他身邊,聽著他讀著南方的小報。
報紙的內容有些早了,是六個月前的,寫的是金國要求與大宋盟約的消息。
“怎麼在讀五月的消息?”嶽飛輕聲問那賣雞蛋的婦人,“沒有這兩月的麼?”
“能有消息聽,已經是天大的幸事,怎麼還敢想這些,”老婦人麻利地的點了二十枚雞子,“咱這裡不像你們大宋,聽說每個州縣都有公學,每家每戶都有個識字人,這邊打了十幾年,又遇到好些年的天災,能活著就不錯了。”
“對!”旁邊一個聽消息的力夫一拍扁擔,插話道,“咱以前不知道大宋的好,就覺得能活就好,但這信王來了,總算知道什麼是人過的日子了!”
“誰說不是!”正好讀報的年輕人說得口乾了,用身邊竹筒喝了一口水,用一種欽佩的目光看著嶽飛和他身邊的馬,“這位壯士是宋國新來的敢勇吧,不知你們何時出兵燕山府啊?”
嶽飛一時驚訝到語塞,數息之後才道:“這話有些不妥……”
這還是大遼國土吧?怎麼能把引鄰國大軍滅國說得那麼理直氣壯?
“哪裡不妥當!”那年輕人不以為然,“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如今朝廷上下何曾將我們這些燕山人當成人,加以重稅,竭澤而漁,前些日子,還帶人搜刮走了所有牛馬,說是去送軍需,我等早就不堪其擾,就等宋軍一至,便舉大事也。”
嶽飛被這過於直接的話驚到了:“這,大宋與遼有十年之約,如今才過三年……”
“我等早已度日如年!”年輕人甩袖道,“哪還能再等七年,隻求大宋聖君發慈悲心,早日使我等脫離苦海,隻要大宋願意,我願登高一呼,便能讓燕京百姓趕走遼人,奉還幽雲!”
“對!”
“我等願與韓公子一同,反他娘的!”
一時間,氣氛十分火熱。
但旁邊一個正好路過、穿著草原打扮的契丹人冷笑道:“爾等也就能在這城裡叨叨,上次爾等在信王那處以血上書,信王理會過爾等嗎?”
這話一出,空氣瞬間安靜。
下一秒,許多力夫高喝一聲,拿著扁擔就衝了過去,那契丹人也極為熟練,拔腿就跑。
嶽飛看完,忍不住搖頭,給買雞子的婦人付了錢,提著草編的口袋,繼續巡邏。
心中不由感慨,他從軍多年,走過許多地方,最佩服的,便是當今官家的治國之道。
無論是遼東還是太原,又或者是這一處小城,他總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
能把大宋那最難的財政輕易梳理開來,廢除各種雜稅,讓越來越多的人安居樂業。
朝廷眾臣以為能伺候官家為榮,在太子時就想儘辦法希望今上快些當政。
而如今在這遼國之地,居然都能不戰而屈人?讓異國之人願為臣民。
突然間,他便有了些危機感——想在陛下麵前爭功的人,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