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不需要設立州縣?
這句話印入冼辰良耳中時,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下一秒,他立即叩拜道:“自然需要,若能設立州縣,推行王化,當是此地生民大幸!”
這話他說得是真情實意的。
不要以為這個年代在海外開拓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彆的不說,最麻煩的事情,便是召納移民,前去海外,可故土難離,又幾個人願意遠去異國?
可如果那裡也是大宋治下,便完全不同了,彆的不說,移民的難度瞬間會小上十倍,隻要在那裡還是大宋子民,便有的是人願意前去。
因為在那裡,會有大宋兜底,設立州縣怎麼著也得有兵馬、有官吏吧?
怎麼著也得允許當地人科舉吧?
要是被三齊佛、錫蘭人攻打了,朝廷需要派海船維護吧?
自古以來,在朝廷看來,凡是離開國土的,都是棄民、匪類,在海外的漢民,隻能努力融入當地的朝廷,放棄漢民之籍,入夷籍中。所以,如果不是有陛下支持,冼家與廣州諸多的大族,是絕不可能花費如此多心力,去開拓海外的。
趙士程微笑道:“既如此,那便再等些時候,有些事,須得花費些時日。”
冼辰良十分激動,表示等得等得,三年十年都等得。
他甚至已經控製不住自己地搓了搓手,如果那島上的土地都被編入戶籍,那自家家族能趁這個機會占下多大土地?
要知道廣東路多山少地,能占的大家都占得差不多,剩下的小塊土地開墾起來十分困難,得去做梯田,而那大島上的土地肥沃,地勢平坦,能占的都是好地……
趙士程與他談妥,看他摩拳擦掌地出去,輕笑了一聲。
自古以來,中央朝廷都不承認海外漢人的身份,也十分戒備民戶出海——這樣,他們會損失大量的稅收。
也因此,有人說中國不是海洋民族——得了吧,在大宋年間,大宋船隊噸位技術可以吊打沿途所有國家,大宋朝廷對海貿也十分依賴,如果不是明清年間閉關鎖國,漢人在南洋就是開墾的絕對主力。
他想要支持海貿,最重要的就是給他們“地位”,承認這些出國的人也是大宋人,保護他們在海外的權力,讓他們積蓄足夠的力量。
隻要他把如今國家的局麵保持下去,過不了二十年,便會有一波人口暴漲,帶來土地兼並和王朝周期率——人口的增長速度必然是會超過土地增長速度的。
他沒有興趣用戰亂來控製人口,當然就要想著新的出路。
而漢人的移民無疑就是往蒙古去走西口、往東北去闖關東、下南洋。
他需要提前做好準備,才能在人口上漲期間及時疏導、引流,工業人口一時半會是容納不下那麼多人……工業和農業在初期是相互依存的,沒有足夠的土地擴張,貧民是消化不了太過巨大的工業產值,而一旦人工太過廉價到低於機器,反而會影響工業的發展。
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就是因為很多棋子在十年前就已經落下,到現在能儘情收割罷了。
雖然南洋這盤棋可能要布局上十多年,但沒關係,他不缺時間,更不缺耐心。
隻要在南洋有了州治,有了駐軍,他才可以名正言順地把宗室分封下去。
若他在沒有任何根基的情況下,直接把他們放到南洋去,那就不是分封了,那是借刀殺人。
也隻有在周圍有宗室的情況下,駐軍的耗費才能持續,否則這樣的駐軍花錢太多,很容易被朝臣反對而停掉。
他做事,一向是很周全。
啊,對了,五哥那麼可憐,今天見他,他也沒怪我的意思,反而說理解我,佩服我治理江山的能力,說我是天命所歸。
這樣的好哥哥,我就不派他出去了。
回頭看看他家的崽兒們哪個更有才華,好好培養培養。
……
冼辰良出了宮廷時,感覺背後的衣衫已經濕透了,他長舒了一口氣。
雖然官家每次召見他都十分平和,從不動怒,甚至連重一點的話都不會說,可隻要站在陛下身邊,他就已經感覺到對方他幾乎把他碾碎的壓力。
那是一種對方能完全洞悉他所行所想,一切應對都在他所料之中的氣度,冼辰良自問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但在官家麵前,卻完全被壓得難以喘息。
真是太難了,阿弟以後要是在官家心下做事,還得多練練膽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