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自家在京城的住處,讓人打水,準備洗漱一番。
他家雖在南方也是大戶,但還是舍不得在京城中買房,隻在澤園附近買了一個兩進的小院,就這麼個院子,就花了近九千貫,這京城的房價,在他眼中,那真是比海船還誇張。
但婢女前來回話,說是街頭的水管斷了,還在維修,要再過一個時辰才會送水。
“水管?”冼辰良有些好奇,他每次來京城都十分匆忙,隻知道這些地方經常有新玩意,但卻沒見過,如今正好有閒暇,便隨便洗了個臉,穿上半袖,讓婢女帶他去城中轉轉。
澤園的土路上鋪著一層石子,夏天走上邊,熱氣蒸騰。
洗家主的走在路上,周圍是大大小小的鋪子,從新出的玻璃器具,各種織品,米麵糧油,還有食肆,十分熱鬨,但這些都太平常,引不起他的注意。
他注意的是街頭的水管,那是大件陶瓷做的,埋在地下,其上有兩個木閥口,能控製水大水小,有專人看著,街坊裡有人提桶排隊領水。
“這附近的街道,都有這些水管麼?”冼辰良好奇地問。
“那倒沒有,城中很多街坊有水井,可以隨意取水,隻是咱們這澤園周圍井水不多,要是去井口打水,來回要走上一個時辰,所以官家便開恩,便修了這個水管,”婢女脆聲答道,“這水每天隻能打兩桶,超過得要花錢買。”
但一戶人家一天用兩桶水就已經差不多了。
“那可真是德政,可冬天怎麼辦?”洗家主問道,“這水管要結冰吧?”
“每年臘月和一月不送水的,說是會把管子撐壞,”婢女想了一下才答道,“那時好像要用水車送水,就得花錢買水了。”
“原來如此。”
冼家主繼續逛著這座城市,這裡的街道很是整潔,而且每條街道上都有茅廁,婢女說每日的汙水都是倒於此地。
原因是如今大宋的火藥硝石,來源的大頭就是硝田,是以朝廷便在各街都建了茅廁,且還附加了許多要求,民戶若是隨意亂倒汙物,那是要被重罰的。
還有,街道上的行人和車輛都是靠右行走,這也是規矩,尤其是馬車,無論是哪家的都不許居中行駛,平民富戶違反了罰款,官吏家的被人發現了則很可能會被諫台參上一本。
冼辰良不由得皺眉道:“如此多的規矩,你們就不覺得不便麼?”
“回老爺,初時有些不便,但久了,便習慣了,”婢女恭敬地答道,“且這些規矩行了,街上便不那麼堵,街頭也乾淨了,吃水也容易了,大家都願意守著這些規矩。”
冼辰良點點頭,也感覺到了這裡的好,尋思著多看一些,回頭在老家鎮上也照著搬一套,想到這,他轉頭問道:“阿勒,你也是合浦過來的,你覺著,這些規矩,能弄到咱們那邊麼?”
叫阿勒的婢女一愣,思考了數息,才不那麼確定地道:“怕是不行吧……”
“為何?”冼辰良問。
“東京城大,能做的活也多,省下的時間找些活兒做,能換成不少錢糧,咱們鎮上要是照著學,無事可乾的人可就更多了,容易惹出麻煩,”阿勒分析道,“所以,想要在咱們那學這一套,怎麼著也得多建幾個工坊才是。”
“有理!”冼辰良覺得這想法極為透徹,不由讚道,“阿勒,沒想到你居然能想得這麼遠,這些是誰教你的?”
“沒有人教,”阿勒低聲答道,“這是報上說的。”
冼辰良不由驚訝:“你在京城兩年,還識字了啊?”
“那倒不曾,隻是如今說書先生有許多,每天是要讀報的,我們偶爾也去聽聽。”阿勒答道,但她沒說,有時拿著報紙,對著說書先生的念報,便能認得一些字。
有時去幫著織紡接一些織花邊的小活,和小姐妹們也能傳抄一些字,她如今讀個報紙,也是能讀下來。
她也準備等仆契滿了,在京城找個活計,然後存錢買一台織機回族裡,到時族裡就能自己剿絲織布,還有,報上說陛下允許有戶籍的夷人科舉,她還準備買些書回去,就算不能科舉,會學會算,以後找活也容易許多。
她的族人隻是廉州山裡的熟俚人,靠給冼家種甘蔗為生,可種那麼多年,也沒嘗過糖的味道。
等她回去了,就帶著大家自己在山裡開辟甘蔗園,她已經知道怎麼熬糖了,糖也不怕放壞,要是參去澤園參加那大會,以他們族裡低廉的價格,肯定不愁銷路……
“阿勒?”冼辰良喚她。
小婢女回過神來,有些忐忑地看著老爺:“怎麼了,老爺?”
“沒什麼,看你在傻笑,”冼辰良笑了笑,“這兩年你在京城幫我看著宅子,人倒是精神多了,好好做,等過兩年回了廉州,必給你找個好親事。”
阿勒露出感激的笑意:“多謝老爺。”
她才不回去嫁人呢!她要在京城拐一個懂木工活的男人回去!不然織機壞了,她找誰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