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知州當然知道以自己的地位,能被皇帝單獨召問極為不易,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講述了荊湖北路是排乾沼澤,又是如何圍湖造田,那裡土地肥沃,能種雙季稻,隻是人手還有些少,可以招集其它路的民戶前來開墾。
蜀中有大量的鐵器可以幫助開墾、建立圍堰。
但最大的問題還是荊江的兩個北岸的泄洪道必須堵住,讓江水流向南方,這樣的一來,荊湖南路肯定會受到影響,需要朝廷撥款安撫。
以及這座大堤至少要耗費十萬河工,修築兩至三年,哪怕全是要求民夫服勞役,也是極其一筆巨大的花費。
好處也是十分明顯的,那裡至少能開墾出三萬頃上等的水澆地,成為一處不下巴蜀的人口聚集地,無論是對工業還是農業,都十分有利。
趙士程問完之後,十分滿意,準備回頭就召集戶部,處理建設河堤的事情。
他還得需要一個優秀項目主管和團隊,否則這巨大的工程,就會成為一個恐怖碩鼠窩,他可不想搞出什麼驚天大案,成為後世影視的改編素材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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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冷了,無數河船趁著運河還未封凍,南下而去。
汴京運河的流向是從北至南,南下不需要拖船,卻可以帶著大量北方的貨物,最多便是布匹,江南產絲,北方產毛麻,夏季將輕薄的絲織品送到北方,冬季將沉重的毛麻送到南方,這便是大宋最繁華的航道。
年節將至,大多工坊都開始放假,有些善心的坊主,還會給工人發些坊裡的殘次貨品,讓工人過個好年。
東京城外四十裡的陳留鎮上,李老漢一家搬進了新的宅子,宅子不大,離碼頭甚遠,隻是泥土築成,卻也讓一家人都欣喜無比。
他們家女兒在坊裡勤快肯乾,半個月前還救下了一場大火,免了坊主損失,坊主給了很大筆賞金,送了許多存貨,家裡找了半月,終於找到一處用這些賞錢能買下的宅子,搬入了新屋。
新的褥子放在床上,填充的紙絮十分柔軟,讓李氏光是摸著,便感覺到十二分舒服,但她還是有些生氣地道:“這褥子怎麼不漿上,如今上了絮,還要再拆開重漿,不是糟蹋東西麼?”
被褥刷上一層漿糊,晾乾之後,雖然很硬很刮人,但卻更耐用,如果不漿上,用不了三五年,就會破出一個個洞來。
長女李娃正在收拾屋子,聞言笑了笑:“這是織坊裡用毛麻混紡出來的新布,很結實,不用上漿也能用好些年,您就用著吧。”
李氏十分驚喜,但還是抱怨道:“那也該漿上,多用幾年有什麼不好,你就是懶,再這樣的下去,以後婆家一家生氣。”
李娃敷衍地應了一聲是,又把洗好的衣服掛起來。
李氏看著被擰乾的衣服,又心疼
了:“你這怎麼擰得這麼乾,多傷衣服啊。”
衣物易損,大多是輕輕擰一下,掛起來滴乾,若是重了,很容易裂開。
“這是織坊裡的新布做衣服,經緯都十分密實,擰不壞的,坊裡說了,哪家婦人能當場擰壞,就給賠三倍的錢呢。”李娃安慰她。
這新布如今可暢銷了,衣物沾水後極沉,一家人的衣服擰乾後帶回來,可是輕鬆多了,價格也不貴,大小媳婦可都搶著要呢,要不是坊裡主動給,她都買不到。
李氏這才作罷,又拿起鞋墊,卻看到上邊密集的縫線,又心疼了起來:“怎麼的,你怎麼去買鞋墊啊,家裡不能做麼?多花錢啊!”
“這是坊裡用大杠針紮的鞋墊,用了鉸鏈,踩一腳就是下一針,半個時辰就能出一雙鞋墊,”李娃不得不再安慰。
“這怎麼可能!”李氏瞬間炸了,“這就是圖省事,哪有鞋墊半個時辰就弄好的,那不是穿一下就散了麼,這樣的東西,你們坊裡怎麼會賣呢?”
李娃隻能安慰道:“這是坊裡白送給咱的,沒花錢,好賴也能穿兩天不是。”
但李氏卻一點也沒被安慰道,隻能反複地說怎麼會呢,怎麼會那麼容易呢!說著說著,竟委屈地流下淚來。
李娃輕輕搖頭,繼續忙了。
她也有些感慨,母親忙了一輩子,從未有什麼閒暇,平時帶著孩子織布、縫衣、做飯、下地,打掃,一絲空閒也會縫補被褥、漿訂鞋墊。
這些都是頂頂耗費時間的事情,也是她們一生辛苦的證明。
可如今,以前農閒時花上三五天、忙時需得一個月的一雙鞋,如今半個時辰就能出一雙,以前要從牙縫裡省出米漿來糊布,現在都不需要了,以前辛苦的大盆衣物,如今也能輕鬆許多……
那她們的辛苦,又能向誰討回來呢?
思考之餘,李娃更多的,卻是慶幸。
至少,也許,她以後的日子,會好過許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