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東京城的春節,極其熱鬨。
因為三月時,三年一次的春闈便要舉行,在這一年正月,天南海北的各省舉子雲集京城,各種文會、宴請、謝師,幾乎占光了京城的大小旅店,帶動一波極為龐大的消費。
小雪初晴,三十餘歲的文士帶著書童,從馬車上走下,去參與一場文會。
這場文會是由大儒楊時舉辦,做為徒弟,他需要提前趕到,幫著師尊招呼賓客。
不過,在進入澤園時,幾位同窗看他的眼神都有些複雜。
張九成知道他們為何如此,因為這次,他不僅要考文科,還想考數術這門雜科,做一個兩科狀元。
但這離經叛道的行為無疑是引人詬病的,連師尊楊時也有些的異議,隻是拗不過他,才沒反對罷了。
文會之上,聊的當然是科舉考試。
自從今上繼位後,崇尚務實,科舉的論題已經從針砭時弊,變成了如何治理,如何監管等應用題,以前墨義帖經之類的題目,幾乎不再考了。
刷題是每個舉子必不可少的人生曆程,張九成想要在策論裡提出獨樹一幟的見解,覺得不能隻在文章紙堆裡尋,便去報考了神霄院,到數術院裡進修了一番。
於是,他的文章策論裡便多了許多數據,擅長從各地的稅收、錢糧裡的找出痕跡,來議論如何治理天下。
彆說,他的這文風確實出名了,許多京城的大報紙就喜歡找他約稿,給的潤筆費十分豐厚,當然也引起了另外的爭議——很多人覺得的這種直接用數學論證的文章少了聖人書文裡的治世大道,說他進了邪路。
張九成對此是不屑一顧的,在他的看來,官家是個百世少有的明君,擅長治理天下,目光長遠而敏銳,既然要為官家效忠,當然要明白官家的思路——官家從沒有玩“君威莫測”的意思,他的思想道理就那麼明明白白地擺著。
隻要給他證明,給他理由,就能說服他,就能被重用!
已經有明路不走,偏偏要去守著故紙堆老一套,在張九成眼中,這就是懦弱!不敢改變自己堅持了數十年的文路罷了。
進入澤園,等賓客皆至,大儒楊時先行發言,對這次參加省試的舉子一番鼓勵,便聊起了如今的大宋局勢。
能從家鄉的脫穎而出的舉子,都是故鄉的學霸才子,智商不低,讀書十年數十年,都能從自家出發,聊出個三四五六來。
有福建舉子,說起了故鄉的泉州,如今每年海船如雲,福建的無土農人,大多隨船南下,去開墾夷州,夷州島南邊大片平原,如今已經開墾了數千頃的甘蔗園、水稻田,還準備種油棕樹,人們不再以讀書科舉為唯一出路,許多貧家子都把出海視作了改變人生的較為容易的途徑。
旁邊人便大笑起來:“這豈非好事,昔日福建路文章錦繡,才子無數,使得今上立三家考區,限了福建士子中舉,如今少了許多人讀書,你中舉豈非容易許多?”
那人搖頭道:“非也,有了這道出路,一些世家大族,便不緊著大儒書院拜師,留出的空額,反讓許多有才華的貧家子也拜入門下,這爭起來反而更難了。”
福建多山多水,唯獨少田,隻能依靠海貿維持,以前想要有出路,要麼經商,要麼科舉,從而形成了福建學子占大宋進士幾乎四分之一的局麵,但現在不同了。
前些年在官家的大力支持下,大宋的海船已經找到了去夷州島最安全的時節和航線,避開黑潮最強大的時候,安全無憂後,離福建路不過數百裡海路的夷州便成為福建路百姓最踴躍前去的地方。
就連廣南東路、廣南西路的海商也想來分一杯羹,好在他們福建子團結一心,在夷州海外一番大戰,趕走了廣南路的海船,這才將夷州島南方占據。
夷州什麼都好,唯一讓人心焦的便是夏秋大風太多,好在那裡稻作一年三熟,倒也損失的起。
福建路的話題講完了,便有人說起兩浙路,他們的船場需求的樹木越發地多了,福建路的巨木已經砍得差不多,隻能讓的廣南路和遼東、高麗送來。
最近高麗國中的錢也不太夠了,聽說很多高麗商船正在順海北上,去東海女真的族地,那裡有兩個大島,甚至比夷州島還大上許多倍,島上巨木還未被砍伐,在這裡伐木的高麗人,可是狠賺了一大筆錢!
這說的眾士子都有了些興致,問起那兩個島有多大,能種甘蔗和油棕和水稻嗎?
那兩浙路的士子搖頭:“從高麗向北,越往北便越寒冷,每年隻能有數月時間伐木,其它時間,便是天寒地凍,萬物凋零,彆說甘蔗,便是麥子都不好種。”
眾人很是失望,如今大宋最大的話題便是開辟海外——不為彆的,那是真的賺錢啊!